师尊不理他。
徒弟最后只能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套衣服,放在了师尊的身边,默默地转了过去。
——姜狸其实死要面子、被拆穿后就会耍赖。
——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习惯这一点了。
徒弟熟练地认错:
“师尊,对不起,我不该过来。都是我的错。”
好一会儿,徒弟才听见大石头后面传来了动静。
衣服嗖地被拽走了。
徒弟掏出了一瓶灵药。
姜狸:“区区小伤,修炼本是……”
徒弟接上:“逆天而行。”
徒弟背对着她,把药推了过去的:
“师尊,疗伤也是逆天而行。”
姜狸:“……”
她擦了擦脸上的灰。
想到徒弟看不见,她这才把药接了过去。
劫雷可以重塑筋骨、拓宽筋脉,好处无数。但是并不代表被雷劈的过程不痛苦。
少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吸气声。
他捏紧了掌心,控制住了自己转过去看她的欲望。
小徒弟轻声问:“狸狸,很疼么?”
师尊是只猫妖。猫怕烫,一点热茶烫到舌头都能嚷嚷好几天,天雷劈在身上应该是如同热水泼油一般。
然而这一次,石头后面的人却十分倔强:
“修炼本是逆天而行,别担心,师尊不疼。”
小徒弟:“……”
好一会儿后,他问:“师尊,要我背你回家么?”
姜狸努力把脸上最后一块黑乎乎的印记擦干净。
她撑着剑站起来,云淡风轻道:“不用,咱们可以御剑回去。”
——筋脉还没修复,一定疼得厉害。
徒弟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有主见了。
他直接说:“师尊,我背你回去。”
姜狸刚刚想说徒弟这么小不点……话到了嘴边,突然恍惚意识到,少年的肩膀宽阔,已经可以背得起她了。
她犹豫了片刻。
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掌心。
想了想,最终还是趴在了少年的肩上。
她下意识地想要撑一下,不让全身的重量压着小徒弟。
但是少年说:“师尊,你很轻。”
姜狸很是不自在。
大人总是想要在小孩面前维持形象,不管遇见多大的风浪,都想要在小孩面前表现出来云淡风轻的一面。
被拆穿的时候,总是心虚又气恼。
怕死是丢人的事情么?
当然不是。
但是姜狸不想让徒弟觉得自己的师尊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姜狸选的地方又偏又远,是个距离天衍宗有一段山路的犄角旮旯,路不好走,少年背着她,步子却十分稳。
她悄悄看徒弟。
少年的睫毛很长,垂着眸子的时候会有绮丽的阴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狸没忍住。
她小心翼翼地问背着她的少年:
“徒弟,你会不会觉得,师尊不厉害了?”
徒弟说:“没有。”
——姜狸觉得小徒弟在骗她。
察觉到这个回答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
一向话不多的徒弟,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师尊,我只是觉得……”
姜狸竖起了耳朵。
徒弟停顿了片刻:
“小时候保护我,一定很辛苦。”
她就是这样孤身带他走出了放逐之地,让他这样一只孤僻、冷漠的野兽成为了人人喜爱的小师弟。
小时候,小白虎以为那是师尊的超能力。
但是现在,他想:
师尊做他无所不能的守护神,一定很辛苦、很努力。
这样小的一只猫,到底是怎么撑起他的整片天空的呢?
他说:“姜狸,你很好,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
姜狸:“……”
她突然间不吱声了。
她趴在少年的肩膀上,突然有点想哭。
徒弟好像真的长大了。
她趴在他的背上,呼吸浅浅。
其实在悄悄吸气。
山路漫漫长,地上的落叶一地,还有大雨过后的清澈水洼。
少年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姜狸,我长大了。”
“以后有事情,不要瞒着我。”
姜狸说了好。
她又别别扭扭道:
“徒弟,你要给师尊一点面子。”
“好。”
隔了一会儿。
她问:“徒弟,你能不能把今天的事情全都忘掉?”
徒弟:“好。”
这条路就像是小时候,每个秋天和姜狸一起走过的石板路一样漫长。
少年发现,猫妖的体型和虎族有很大的差距。她比他想象中要轻、要娇小得多。
她的手攀住他的肩膀,是一双少年可以轻松包住的小手。
他几乎想不起来,为什么小时候她可以一整个牵住他的手。
也许等到再过一年,他就可以低头看她了。
下雨了。
天晴了。
小徒弟的心中突然间被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充盈了。
——他想快点长大,变成一把大大的伞。
每当下雨的时候,都挡在她的头顶。
让她永远不会淋湿。
……
然而,师尊却还没有察觉到徒弟的变化。
爱面子的大人,在发现自己的包袱好像还没有全部掉完后,渐渐找回了当师尊的自信。
姜狸知道自己身上有一些小毛病,比方说偶像包袱重、爱面子、嘴硬,她也很难做一个像大师姐一样成熟稳重的师尊。
但是姜狸对小徒弟说:“以后,师尊会改的。”
姜狸一直在努力当好一个师尊。她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师长,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姜狸总是会和小徒弟承认错误。
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少年却停了下来。
“师尊要改。”
“狸狸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