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
那人——或许应该称之为诸葛丞相,闻言莞尔一笑,笑容中又有几分挥之不去的怅然:“千年时光,此地已无汉家王朝,更罔论蜀汉。你并非吾血缘后代,唤我一声诸葛先生便是了。”
詹青川惊讶道:“我居然不是您后代吗?”
早在之前那一系列倒霉催的经历中,他就已经认了命。
() 毕竟任谁被庄鹏信誓旦旦地叫上无数遍“诸葛前辈”,就算没得失心疯,认为自己就是诸葛孔明本人,也一定会怀疑自己的曾曾曾曾祖父,或许真的就是那位名贯古今的武侯大人。
“你不是,”丞相肯定地说道,“不过,是与不是,又有何分别?”
詹青川干笑起来。
他心道您老是不知道,未来的几千年后,有一群神经病把您当成偶像崇拜,还开发出了时空穿梭机回到过去,专门来请您出山拯救世界——
可惜找错了对象,找到了他这个冒牌货的头上。
结果就是,他糊里糊涂李代桃僵,惨遭赶鸭子上架,临时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好悬没死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里。
“那丞相您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虽然之前说了叫先生便可,但面对这位大佬,詹青川还是不自觉地恭恭敬敬唤上一声“丞相”。
丞相无奈一笑,也不再多加纠结于称呼一事,“大约是偶然间误入,得窥天机,但亮并非有意冒犯此地主人……”
詹青川嘴角一抽:“不,我觉得大概率是您才是被冒犯的那位,抱歉丞……诸葛先生,我替她向您赔个不是。”
“无妨。”
丞相转头看向他,打量着詹青川一身与自己相似的打扮,他微微一笑,问道:“你是解梦师?”
詹青川:“正是。但诸葛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
丞相道:“周公解梦,古来有之,只要懂奇门八卦,自然也就通晓了这方面的道理。只是不知能否麻烦小友,替我问问这梦境的主人,为何要将亮带到此地?”
詹青川额上冷汗涔涔:“这个,抱歉诸葛先生,我,我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闻言,丞相悠悠长叹一声。
“罢了,”他说,“那小友,你可有办法破开这梦境?”
詹青川下意识点头。
刚准备抬手拔剑,突然又僵住了。
“丞相,”他哑声道,“您出去之后,还会记得此地发生的一切吗?”
丞相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微微摇头。
詹青川是想松一口气的,因为这意味着蜀汉灭亡,晋朝一统天下的历史不会改变。
他也不用担心一觉起来不是躺在自己的被窝里,而是在某个原始丛林中举着棒槌跟野人火并了。
可是看到面前两鬓斑白的老者——或许五十岁出头还算不上老者——那双浸染着淡淡哀意的眼眸,他手中轻若鸿毛的流光,忽然就变得沉重起来。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催着这位为大汉鞠躬尽瘁一生的丞相,犹如蜡烛一般燃尽自己,夙兴夜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铁不过五个小时的路程,却让这位蜀汉丞相走了足足一生。
詹青川放眼望去。
远处是空渺无云的天空,和一片如明镜般的湖面。
水天一色,分
不清究竟哪里是边界。
湖中倒映着这片土地上王朝的千年兴衰,而他们脚下站立的土地,是此方世界唯一的落脚之处。
岛上唯有一亩田,一棵树,一座草庐。
“丞相,”他的声音低哑,“这个梦境的主人,似乎是您自己。”
丞相愣住了。
这次他沉默的时间似乎比之前还要久。
“是吗。”他轻轻说了一句,“可是,亮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詹青川喉头一动。
他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了。
但下一秒,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在梦境的主人意识到自己可以掌控这个世界后,原本晴朗的天空陡然阴云密布!
倾盆大雨兜头而下,光滑如镜的湖水掀起了滔天波浪,无数黑色雾气再度凝聚成狰狞恶犬模样,直直奔向湖中岛而来!
詹青川下意识拔剑挡在丞相身前。
正当他如临大敌之时,却在看到一群熟悉的年轻面孔,持剑而来,为他们两人击退恶犬,劈开巨浪,携手排出一条通天大道——
那是来自各个时代、曾与他在梦境中并肩作战的解梦师们。
他们异口同声:“丞相,请!”
狂风急雨之中,詹青川衣袂飘荡。
他握紧剑柄,转身朝丞相躬身一礼:
“丞相,请!”
解梦之术诞生于周易,又因奇门八卦而得以发展壮大,最终独立成派。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诸葛孔明是后面无数代解梦师的祖师爷。
詹青川能有此奇遇,虽然是阴差阳错,却也得感谢这位丞相冥冥之中送他的一场机缘。
丞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视前方,从容踏浪而行。
他听到四周传来震天喊杀声,仿佛滚滚马蹄从身旁疾驰而过,刀光剑影,鼓角争鸣,汉旗招展,有人在嘶声力竭地喊着: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他脚下微微踉跄,仰面望天,忽然就老泪纵横起来。
怎么能没有遗憾呢?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尔来……
一十有一年矣。
远处,詹青川目送着那道逐渐消失在天际的瘦削背影,忽然抬起头。
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不也是一场修行?
他似乎了悟了什么,手中流云铮鸣颤动,仿佛要脱离他的掌控。
混乱之中,詹青川再一次听到了庄鹏的声音。
他听到那年轻人在惊呼:“前辈,你的眼睛……?!”
他下意识摸上自己的眼睛。
借着水中的倒影,他看到了自己的左眼渐渐褪色,变成了如白色萤石一般的浅淡色泽。
曾经
初次见面时,庄鹏对他说的话闪过脑海:()
“古往今来,从没有一位解梦师能够真正交融阴阳之力,贯通千古岁月,掌控乾坤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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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阳之力吗?
詹青川忽然笑了。
他猛地昂首,气沉丹田,遥遥冲远方喊道:“丞相——”
天幕尽头,即将离开梦境世界的丞相脚步一顿。
一朵熟悉的青色的蝴蝶再次朝他飞来,蝶翼上的纹路清晰可见,远远地,还能听到一个渺远却清晰的声音:
“汉没有亡!!!”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声浪。
气震山河,涛涛连天。
丞相转过身来,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遥远时间彼岸,遥遥冲他躬身行礼的那群年轻人,恍惚间,就像是看到了当初在草庐中畅谈天下的主公和自己一样。
壮志满酬,意气风发。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
不知想起了什么,老者苍白的唇边渐渐勾起一个弧度。
他微微朝他们颔首。
然后义无反顾地,将自己投入了流动的天幕之中。
一个梦就此戛然而止。
现代社会,躺在床上里的詹青川猛地睁开了双眼。
男人左眼中,一道月白流光闪过。
——但另一个梦,又再度延续下去。
“卡!一条过!”
乔卿死死盯着监视器,握着对讲机喊道。
周围骤然爆发出一阵沸腾的欢呼声!
又是一个阳关灿烂的好天气。影视基地中,有人在尖叫,有人在鼓掌,还有人冲上去,往男主角和任老的怀中塞了一捧鲜花。
服装老师站在一旁,笑看着苟子鸣偷偷用那身古装戏服的袖口擦眼泪。
拍摄近九个月……算上前期筹备时间,就是整整三百五十天!
从深山到大漠,从雪山到峡谷,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南北东西。剧组的每一个人都为了这部作品呕心沥血,竭尽心力,为了抠一个细节,剧组甚至会重拍几十甚至上百遍。
他们披星戴月,在无数个夜晚和导演主创们一起开会商讨,很多人累得不行了,就合衣躺在剧组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打盹,等到被导演喊名字,就再强逼着自己清醒,强忍着汹涌困意爬起来解决问题。
这三百余天,他们见过了无数次月升月落,朝阳初升。
终于能够在今天说出了那句话:
“恭喜杀青——!!!”
导演被他们从监视器后强行拽了出来,高高地抛上天空。
他连帽子都掉了,笑骂道:“一帮小兔崽子!我看你们是早有预谋,就等着今天报复我——快放我下来啊啊啊啊太高了!”
封缙云就站在他们不远的地方。
男人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还长出了些许胡茬,但却仍然不失英俊,反而又多出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他笑看着剧组这帮人闹他们的导演,却并没有出声阻止。
直到下面接他的工作人员公报私仇,叫嚣着要把导演抛到旁边的草堆上,一解这三百多天被压榨之仇。
乔卿神色逐渐惊恐:“啊啊啊啊啊!封哥救我救救我!”
卷发青年吓得惨叫起来。
他紧紧闭着眼睛,等待着自己被抛进草堆。
但最终,却被一个温暖的臂弯结结实实地接住了。
乔卿睁开双眼,看到蓝天之下,封缙云正低头冲他微笑。
“辛苦了,乔导。”他说。
“杀青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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