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内心怒极,面上也是不显,四爷搁下笔,唤来许久没有动用的粘杆处:“去给隆科多递话,今日种种,我只当是那贱妾私下的作为。不必他佟一爷亲自过来,请一位女眷端上毒酒,前来王府,这事便过去了。”
至于死前还要遭受什么样的折磨,自然是他说了算。
粘杆处的首领领命,很快消失不见。四爷也没了阅览卷宗的心思,片刻,他问:“年侧福晋回府了没有?”
苏培盛急匆匆地出去了,很快急匆匆地回来:“回王爷,年侧福晋刚刚踏进栖桃院。”
四爷嗯了声,不叫自己显得迫切,毕竟事关隆科多,福晋很快就要请他前去商议。
他平静地起身,正要跨出书房,犹豫片刻,又转入了内室,把扣押下来的十万两放进了衣袖。
李四儿被五花大绑扔在了正院,头上的钗环都被卸下,她又惊又怕又怒,却因嘴堵着抹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用憎恨的眼神看着福晋,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形挺拔,样貌冷肃的男子踏进正院,目光淡淡地扫过了她。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李四儿大脑忽然变得空白,连喘气都不敢了。
天潢贵胄……爷时常同她谈论皇上所生的皇子,说只有几人算得上天潢贵胄,其余的本事还不如他。
而她面前的这位,雍亲王胤禛,是爷都看好的佼佼者!
四
爷看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对福晋道:“我给隆科多去了信,再等等。”
福晋点头称是,只是过了半天,佟府依旧没有派出女眷,反倒是隆科多所居的步军统领兼九门提督府,朱门吱呀一声打开——
它的主人去了佟家一趟,又马不停蹄回到了府邸,休整片刻,捎上赔罪的财宝,准备亲自营救李四儿。
四爷脸黑了。
同一时间,年府,年羹尧也在等。
他的脸色十分从容,不需亲爹年遐龄催促,探听消息的手下,便一个个地被派了出去。
等到确切的消息传来,年羹尧冷冷一笑,起身往马厩走。转眼,一人一马如同离弦的箭,往隆科多的府邸狂奔。
一出年府,年羹尧冷笑的神色尽收,变得谦逊又谨慎。
在他没踏入官场的时候,康熙皇帝曾夸表弟隆科多为人恭谨,只是一有了年羹尧当对照组,隆科多这个假谨慎,实则真傲慢之人便被撅到了半空。皇帝渐渐回味过来,百官看隆科多的眼神,同样带上了异样,隆科多有苦说不出,从那以后,年羹尧成了他最为看不顺眼的人。
而今他心急如焚,一边埋怨四爷不念情谊,不就是个侧福晋?四儿口头的几句冒犯,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一边又担心李四儿的现况,心底浮现阴霾,若是四儿出现了什么差错,便是雍亲王福晋,他也绝不会轻饶!
谁知一个不察,就被他最看不顺眼的人堵在了半路——
隆科多愕然望去:“年羹尧?”
是了,年羹尧回京述职,只等摇身一变成为将军,风风光光回四川呢。
还有他的妹妹,是导致四儿被绑的罪魁祸首。隆科多大怒:“让开!四川巡抚若要上门拜见,大可另寻他日,我急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年羹尧不语。
良久,他下了马,五官变得凄切,因为剧烈运动而面颊潮红,似有万千不忿在心头。
可就算这种时候,他也依旧不忘敬称。年羹尧很是谦卑的开口:“佟大人,你那爱妾,如何能欺我妹妹?”
说罢手指颤抖,晕了过去。
隆科多眼睁睁地看着年羹尧倒在他的眼前,张了张嘴,脑袋霎时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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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两个心腹爱臣的当街争执惊动了圣上——不惊动也不行,一个是他看好的未来大将军,一个是他的亲表弟,待了解完前因后果,康熙面沉如水,问李德全:“亮工如何了?”
“太医看过了,说是怒急攻心,又加上纵马几里地,这才导致昏厥。”李德全小心地回。
“怒急攻心……”康熙有些怅然,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满朝文武也是这般想的,任谁的妹妹被出身勾栏院的贱妾挑衅,恐怕都不能忍。只不过从前碍于佟一爷的圣眷与权势,没人敢发声罢了。
如今来了个圣眷更隆的年羹尧,交锋过后,竟是被气到昏厥,他们不禁悚然起来,隆科多此
人,简直张狂到滔天了!
康熙着人赐下上好的药材,至于跪在宫外的隆科多,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跪完了回去反省。”
皇帝眼里盛着深刻的失望,连白发苍苍的舅舅佟国维求情,也不愿听了。
雍王府里,听闻年羹尧当街晕倒,四爷惊讶极了。
紧接着怒不可遏,手腕的佛串“哗啦”一下按在案桌上。
隆科多!他竟真敢带上财宝,前来赎人?
他碍于亲王这个瞩目的身份,只能在府里等待消息,却只等来一个又一个的失望。四爷揉了揉眉心,怀疑起自己看人的眼光,转而变得平静。
自他生出野心的那一刻,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隆科多这样性格的人,他用,却并未全然放心。
可惜步军统领这个位置所带来的效益,但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舍不下的。
此事若要闹到汗阿玛面前……恐怕还是一件好事。
谁也不知道短短片刻,雍亲王想了些什么,他用阴鸷而冷酷的目光望了眼李四儿,只说:“交给粘杆处处置吧。”
福晋惊讶地看着他,四爷又道:“往后隆科多府上的拜帖,你也不必再接。”
总要为年侧福晋出一出气。
想到年娇,四爷目光放柔,摸了摸银票,转身往栖桃院走去。
年娇早就把李四儿这个人抛到了脑后,一见四爷过来,便甜甜蜜蜜地挽住他的手。
谁知听见了太医前去年府的噩耗,她惊呼:“我一哥晕倒了?”
四爷提着她的腰,扶着她的后颈,语调前所未有的温和:“我叫人提了一车药材,前去探看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年娇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一时又是心虚又是生气。
年羹尧晕倒的伎俩,她再熟悉不过了。她从前教导一哥谨慎,而一哥叛逆地不听,于是她灵光一闪,或者装哭或者装晕,让阿玛看了好一阵心疼——
太过分了,一哥居然学她!!
年娇憋着气,又因为缺氧,眼尾都漫上了红晕。
四爷抿了抿唇,把她的脑袋从颈窝里拔出来,继而从袖口取出折叠的银票。
年娇茫然地望去,眼眸唰地亮了。
幸福的泡泡在心底蔓延,因为老板朝她的眉心亲了一口,对她说:“不许哭了。这是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