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芪道:“老岑,方才你不是说,书中之事,乃是世间之事——我方才说它‘是’,便是因为它的确是世间之事,说它‘也不是’,乃是因为这桩红线,非我所牵。”
见岑双没有说话,只好奇地看着自己,红芪便接着道:“不知你可听闻过人间三大惨案之首——如意城?”
岑双道:“略有耳闻。”
() 红芪道:“那么,想必你也知道,与如意城牵扯极深的,玉烟国的亡国之君罢?”
岑双指尖一顿,脸上再次流露出讶异的神色,道:“倒是听说过,我还听说他乃是一位半妖,还是个喜怒无常的荒唐暴君……等等,暴君——上仙,你的意思莫非是:这本书中那个对楚丞相求而不得的六皇子,便是以那暴君为原型所创作出来的人物,而他的身上,还牵着一条红线……可是与那位丞相大人的?”
红芪道:“非也,他身上的确有一条红线,却不是牵着丞相,也牵不上旁的任何人,因为那是一条单向红线。”
岑双道:“这……”
红芪又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既是我知音,告诉你也无妨,何况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岑双适时将脸上的惊讶一点点收起,再度转变成满脸的好奇,又趁红芪不注意,将他身前的那碟瓜子慢吞吞挪过来,优哉游哉地嗑了起来。
红芪瞅了他一眼,倒是没有直接抢回来,而是伸手抓了一大半,放在自己的果盘里,这才继续道:“他身上的红线,是上任姻缘殿主,也就是我的恩师,为他牵的。
“我师父这人,母亲是先天仙人,父亲是后天仙人,虽然他继承的是他父亲的血脉,只是个普通凡人,仙骨也是后天淬炼而生,但他心中却一直以先天仙人自居,即使后来有他父母提点,成了一殿之主,也从未将凡间生灵放在眼里,可想而知,这样的他,早晚会犯下大错。”
那是在那位前任姻缘殿主,被封为殿主的头一日,新官上任的他并不急于查看自己要处理的事物,反而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红线全部丢给了两位副殿主,自顾自约上母族那边的好友去人间游玩,巧也不巧,他们下凡的地方正是六皇子那个破败的皇子府,所撞上的,正好是六皇子先救了乞丐老儿,又摔死鸟儿的场面。
因为六皇子的举动实在有趣,且还有帝王命格,便让两位仙人生出了浓厚的兴趣,还因此争论了起来,一个说他虽身世坎坷却心存善念,只要让他通了人情,再由那人教导着怎么爱人,未来定然是位明君;另一个说他对幼鸟都能如此残酷,天生寡情薄欲,就算识了情爱,也生不出任何爱怜之心,注定无法与任何人共情,未来定然是个昏君。
他们打了一个赌。
前任姻缘殿主变出了一根红线,那是原本该系在丞相与三皇子之间的红线,被他随手绑到了六皇子身上,红线错牵,于那一瞬,便成了一根直指未来丞相的单向红线。
原本的六皇子,合该是个孤寡一世的命格,任何人于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却因那一根红线,对一个陌路人生了妄念。
可这是单向红线,所以他的妄念,注定得不到半点回应。
只有他爱人,却无人爱他,更讽刺的是,所有爱慕,都是镜花水月,万般痴狂,不过是错牵红线,凡间生灵的一生,于两位仙人而言只是一场折子戏,从始至终,都只有六皇子一个输家。
丞相与三皇子姻缘天定,即使无红线姻缘,也密不可分,而这在被牵了单向红线的六皇子眼中,无异于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后来他杀父弑兄,祸国殃民,致使生灵涂炭,绝对有前任姻缘殿主的一份“功劳”,所以最后事情败露,那位殿主被革去官职,剔除仙骨,打下了凡尘。
红芪困于瓶颈闭关之际,便时时想到他恩师做下的这件错事,到后面,干脆提笔将此事写成一个故事,既是为了警示自己,也是为了警示所有姻缘殿仙官,可后来想想,只警示身边人太过可惜,不若发表出去,让世人都得到警示!
然后他的稿子就被打了回来。
琉璃斋的人说,以他们发书多年的毒辣眼光来看,原本的故事虽然曲折,却不够有趣,虽有戏剧性,却少了很多这个元素该有的桥段,而且丞相和三皇子的戏份实在少得可怜,加戏,必须加戏!
这一加,就不小心把丞相大人加成了主角。
这一修,就将原本的主角六皇子修成了炮灰。
倒像极了六皇子原本的人生。
但总之,在这样的修改之下,《南山一梦》成功发售。
卖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