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最初定下婚约的时候,掖云天一位相熟的同门曾特意来劝萧玄舟:

“尹家小姐弱不禁风,毫无灵力;又走失多年,性情顽劣。此女与你实在难堪匹配,萧兄你可要想清楚了!”

萧玄舟当时答了什么自己也记不清了,总归是那些场面话。

那位同门后来四处赞扬他的品性高洁。

君子行事,从来都比小人更方便。

萧玄舟很早就知道这点。

他不标榜自己是君子亦或小人,从来只选取了更有利长远的做法。

萧玄舟并不在意尹萝会是什么样的人。

性情、修为、模样……都不重要。

是权衡利弊。

觉得娶她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她不会影响到他的任何事,身体的羸弱某种意义上更为便利。纵使她再折腾,凭她自己,连关岭都走不出去,罔论翻起风浪。

为她准备礼物、年节定时的问候费不了多少精力。

只在特定的日子偶尔见一面。

若无胥江变故,这样的模式大约会一直持续到几年后他将她娶回家。按照尹家养她的规格,将这株病恹恹的花朵,完好地移栽到萧家。

他去胥江,除尸傀只是顺道为之。

半年前父母传信,言及似乎发现了苏绛霄当年留下的物品,自此下落不明、再无音讯。

他辗转多地,发觉不止是父亲,各地世家都对“苏绛霄留下的宝藏”笃信不移。

但没有一家是摆在明面上,公开地追寻。

绥游谢家也在其列。

萧玄舟便是靠着半真半假的消息,将谢濯诈去了关岭。

胥江是父母最后的踪迹所在。

萧玄舟沿着线索,抵达那间废弃屋子的地下密室,几乎是门刚打开他就察觉到了不对。但为时已晚,早已设好的阵法与机关迷药一同启动,将他困在这片天罗地网中。

他身上的伤并不重,不久后在阵法中醒来,便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灵力的流逝。

原来这是一场针对他的早有预谋。

萧玄舟开始反省自己哪里做得太过心急,露了破绽。他静静地坐在阵中,一点点感知到自己汹涌灵力的溃散,无比清明地想通了关窍:

因为线索最终指向这里。

那封信是饵,只要他循着线索来找,就终会到这个地方。

不过是守株待兔。

关心则乱,历来如此。

……

负雪尚且不知内里,只以为父亲母亲仍在外游玩。

刚失去父母消息,负雪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到如今,事情更为复杂,他荒废至此,总不好让负雪也完全地弃了修炼。

这件事一定会影响负雪的道心。

他的性子实在太简单,一眼就能望到底。

若非负雪提前接了他过生辰的那封信,发现了他灵力受损的事,他本打算

将这件事也瞒下来的。

暂代身份……如果尹萝还是从前的样子,便是负雪最避而远之的那类人。

不该让负雪掺和进来的。

萧玄舟甚少后悔,哪怕是被那怪异的阵法夺走了灵力,也不曾有过这等无用的情绪。

此时此刻,他却无可否认。

萧玄舟看着不远处,宛如一对璧人相携而立的两人,恍惚想到:

这桩婚事最初定的便就是负雪。

他不合时宜地记起了当初对同门的那句应答:

“婚约既成,我便视她为妻。()”

-

——

……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姬令羽边喝茶,边开启现场胡编乱造,说几句便要朝尹萝递一个满是柔情的眼神。旁人看来是心照不宣,在尹萝的视角全是意有所指,“我被一户人家掳去,整日受欺凌鞭打,重伤以后,便嫌弃我是负累,随意丢弃。若非恩人姑娘救了我,恐怕我就要曝尸荒野了。”

尹萝:“……”

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我自己。

萧玄舟一心二用地想着谢郗所得苍青剑残片,听罢,顺势接了话:“听阁下所言,似乎不长于妖力。”

姬令羽一副惭愧的表情:“半妖不容于世,我没见过同族,只知道自己的修为并不足以维护自身。”

萧玄舟看向他的右手:“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戴这限制妖力的法器?”

“这个么……”

姬令羽犹豫得恰到好处,垂眸一笑,“即使我心无愧,也想让我的恩人姑娘放心。”

后半句的其中几个字咬字尤为清晰。

萧玄舟抬眼。

姬令羽不避不闪地同他对上,笑意不减。

“咳咳!”

尹萝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距离最近的萧负雪欠身靠近来替她顺气,尹萝朝他那方倾斜,看准时机便握住了他的手。

明显感觉到掌下身躯微顿,到底没有抗拒。

只能卖惨了。

招数是烂,也没别的办法了。

尹萝深深垂首,见缝插针地隔着桌布去踢姬令羽的腿。

忽然被踢了一脚的萧玄舟:“……?”

在场有灵力的人占半数以上,故而尹萝很有必要伪装一下,将有预谋的动作化为不经意的“意外”。

但她显然忽略了这间客栈的桌子大小,与萧玄舟、姬令羽身量高度的关系。

当萧玄

() 舟的视线掠过来,尹萝还朝他露出了身残志坚的善意笑容。

虽然我咳嗽、没灵气、藏狐狸,但我是个阳光开朗好嫂子。

萧玄舟:“……”

昨日也是这样,难道并非不小心。

她究竟何意?

尹萝没感觉到成效,又补了一下。

姬令羽正待开口,腿骨处便被踢了一脚。

斜对侧的尹萝仍在低低咳嗽。

姬令羽默了一默,闭口不言了。

看她咳得那么辛苦。

权且放她一马。

事实证明,姬令羽的狐狸画风和萧家兄弟的世家子弟作风完全不兼容。只要姬令羽不主动挑事,这局很快就能散。

尹萝走到门口,就差敲锣打鼓欢送自己。

姬令羽见她这毫不留恋的样子就莫名憋闷,临时改了主意,半靠着门框,道:“不知恩人何时会再来看我?”

尹萝:“……”

大哥你别茶了,我害怕。

站着的压力一点也不比在屋里坐着小,萧家这两兄弟都生的太高了,尤其当这两人的视线都往她这里看,简直是压迫感成倍增长。

“救你的是护卫,我只是担了名头。”

尹萝露出得体的微笑,“不必如此。”

姬令羽好似听不懂她的话,款款温柔道:“我会一直等着恩人。”

“……”

你小子,暗示我是吧?

姬令羽发疯,场面会失控;但他不发疯,情况也根本没好到哪儿去。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某些宅斗文里的小妾发言。

尹萝眼观鼻鼻观心,注意力全在身侧的人身上,生怕下一秒他就抛出一个超出控制的问题,堪比“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

萧负雪确实开口说了一句话。

由于高度紧张,尹萝没能听清:“什么?”

那位萧家弟弟倒是不像来时那么积极地走在前方,这会儿渐渐落到几米开外了。

“可是有什么缺的药材?”

萧负雪重复道。

“没有——咳!”

尹萝这会儿已经不想咳了,方才的表演约莫留了后遗症,说两个字就又要嗓子发痒,“离家前,兄长给我带了许多药材,尽够用了。”

萧负雪静了几息:“我们去找医师。”

这位未婚夫的性子历来是稳定得清淡如水,某种角度上都可以说无趣的程度,此时却显出几分难得的强硬。

我这刚度过一关,又要去赌郑医师讲医嘱的时候不说漏嘴吗?

“等等——”

尹萝紧急拽住他。

萧负雪垂首,眉宇萦绕淡淡阴霾,难掩关切。

尹萝短暂哑然,道:

“我听你的话,去找郑医师开药就是了……你别这样不高兴。”

萧负雪拧眉:“我没有不高兴。”

尹萝望着他,忍不住就笑

了:“嗯,

没有。”

紧张一扫而空,

她荡了下他的衣袖,小声道:“总归我是想你高兴的。”

“……”

-

谢郗见过了宁芷墨,如约将发现苍青剑碎片的地方说出。

荆昆。

“荆昆靠着南边吧,你们怎么又跑到东边来了?”

尹萝确定了地理位置,不免生疑。

谢郗的状态平静了许多:“我本想带着她去南洲,但相距太远,无一是她熟悉的事物,使得她日渐郁郁。她想念北洲的风光,我便想从琉真岛外绕远,带她回北洲生活。”

尹萝:“……”

你这、我、你们……算了。

萧玄舟将荆昆的所在与他查到的地方过了一遍,不动声色地道:“敢问谢公子是怎么发现此物的?”

“我们暂留荆昆养伤,听闻隔壁镇子在闹鬼,我顺道去看了看。”谢郗讲述得没有丝毫起伏,“不是鬼患,是苍青剑上残留的剑意引动了邪祟觊觎,除去后便沿着线索发现了苍青剑的残片,还有那卷鹿皮。”

萧玄舟:“谢公子心存高义。”

谢郗不为所动,道:

“我只是怕引来当地世家。”

自谢郗以妖化的姿态露面,身上多少带点疯劲儿,即便此刻也只是减少了暂时的危险性。可是这段讲述中,却给人以一种和谢惊尘身上某种气质类似的感觉,仿佛一下子谢郗本人便鲜活了起来,窥见了他过往的蛛丝马迹。

宁芷墨方才离去,没有留恋,眼圈却红了。

尹萝想:

或许她原先的猜测错了,事情有一个更简单的真相。

该问的事情基本都问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