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若是一开始他还可以很好的区分自己和裴铮的区别，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区分了。

他很清楚的知道，就是一个人而已。

但他却还是想以阿阳的身份，和朝朝，和他的两个孩子告别。

他想，朝朝是懂的。

不然也不会邀请他一块儿看上元节的花灯。

“朝朝啊，我

有一点想…”阿阳看着朝朝，有些话想问，但又不知道问出来是不是合适。

他回忆起那些记忆，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也许因为知道是真实的，所以才更加的难受。

“你想什么？”朝朝转头看向他，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她和阿阳记忆中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所以，阿阳醒过来的时候，很轻而易举的就接受了这件事。

只不过，眼前的朝朝会说话，和自己交流的时候并不会有什么障碍，“我想听你说说话。”

“你想听什么？”朝朝并不知道阿阳想听什么，却没有反驳他，只是他想听，自己就说。

但偏偏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什么都行，只要你愿意说。”

他看着朝朝，沉默了许久还是说出了那一句想念。

朝朝愣了愣，转身看向他，冲着他浅浅的笑起，“我也很想你。”

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都很想念阿阳。

想的连心都要痛了。

“回京之后，你要怎么办？”阿阳有些疑惑的问道，裴铮不能够理解朝朝的忐忑，但是阿阳可以。

朝朝并未敷衍什么，稍稍的思考了一会儿就告诉他了一个很不靠谱的解决办法，“裴铮说，他会处理好的。”

“你就这么相信他啊…”

“嗯，我再信他一回。”朝朝想，作为妻子，她真的是很大度的一个人了。

他说了，他就信了。

信任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

曾经裴铮什么都不需要做，朝朝就会信他，如今他做好了一切，朝朝也许都不信他。

但裴铮明白，这纯属活该，他虽然沮丧，却从未气馁。

他不过是希望朝朝可以高兴一些，再高兴一些，和以前一样。

朝朝脸上的笑容，便是他最大的安慰。

朝朝和阿阳说了许久的话，他仿佛要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在今晚告诉朝朝，朝朝的心中似有所感，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他，朝朝其实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可并不妨碍她去找岑大夫了解情况。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也许是上天垂怜，总之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

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大事，这才是最值得庆幸的，当阿阳醒过来的时候，朝朝想到的却是裴铮曾经说过的话。

她想起了裴铮说的，会把阿阳还给她。

所以，朝朝的第一反应不是惶恐，不是害怕，想到的却是裴铮。

朝朝想，他可真是信守承诺啊，竟然真的办到了。

所以，她不说假话，她是真的愿意，余生漫漫，她再学着勇敢一次。

*

裴铮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们出了雍州的地界，正朝着京城出发。

他睡在马车里面，一路摇摇晃晃的，就算这么颠簸，都没有把他给晃醒，他醒

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看着马车的车顶，在脑海中仔细的回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和之前一样，他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又多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有些事情一回生，一回熟。

裴铮就算觉得诧异，脸上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反正，无论是失忆还是又失忆，他的态度都已经平和了很多，裴铮原本以为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能够波澜不惊。

结果他不过是梳理了一会儿脑子里的记忆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

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糟糕。

裴铮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失忆的时候，竟然不是忘记了所有，居然…是这样的局面。

这让他开始惶恐起来。

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他惶惶不安，思考着来龙去脉的时候，朝朝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你醒了？”

裴铮整个人一僵，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要是醒了就说句话，你睡了挺久的，玖玖和软软都很担心你。”

朝朝的这番话，让裴铮有点儿装不下去，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不应该说话，应该说点什么。

“裴铮，你没事吧？”

朝朝的声音响起，裴铮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便含含糊糊的应着，“没，我没事。”

他说了之后才反应过来，朝朝说的是裴铮，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

“我…”

他看着朝朝，很想问朝朝，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可他又不想问。

好似一旦问了，就会落于下风一般。

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

“你怎么了？”朝朝的语气很是平淡，仿佛这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裴铮这会儿忍不住了，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到朝朝的模样，还是有些忍不住的开口问道，“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在回京城的路上。”朝朝轻声说道，“已经过了挺久，不出几日就会到了。”

“什么？”裴铮没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才发现外头的景色已经大变样了。

他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走出了那么老远。

脑子里的记忆并不算太清晰，裴铮知道，这是失忆之后特有的表现，再过不久，就会习惯的。

“怎么就回来了？”

现在问这些话，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理由是什么，他们俩都一清一楚。

“你是想让我守寡，还是想要让两个孩子没有父亲？”

朝朝此话一出，裴铮立马闭嘴。

他已经醒过来，自然不愿继续躺在马车里，只不过身体却有些受不住，还没等他起来，就又一头栽倒。

他躺在那处，看着朝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那么累？”

朝朝看着裴铮，轻轻的笑了起来，“也没做什么，

大概就是经常抱着软软看雪吧。”

裴铮：“……软软没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吗？”

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是很了解的。

那就不是个善茬。

“软软对爹爹很包容的。”朝朝忍俊不禁，每次想起软软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就忍不住的想笑。

裴铮这会儿都不用问，就能够想象的出来软软当时的模样，他无奈的摁住自己的额头。

着实没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竟然能毁的那么彻底。

裴铮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全然没有发现，朝朝对他的态度也很包容。

裴铮想起女儿的时候，忍不住的有一些惆怅。

但想的更多的却是他失忆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很多事情都记得，可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一段多出来的记忆，属于他，却又不属于他。

阿阳可以毫无顾忌的问朝朝，到底谁更重要。

可裴铮却没有办法问出这句话。

他在担心，朝朝会说是阿阳更重要。

想到这里，裴铮只能生硬的转换话题，“回京之后，我们也许还要住在侯府。”

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他们也许就要住在侯府了。

“嗯。”

“如果你住不习惯，我们也可以搬出去住。”裴铮飞快的开口。

朝朝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并未答应下来，只是告诉他，等到了京城之后，再说。

她说这些话并不是因为逃避，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觉得，事情尚未发生，无论做什么假设，都没有太多的意义。

因为，当一切发生的时候，一定会找到一个最妥善的解决办法。

她不想为难自己，也不想再为难裴铮。

他们都要公平一点。

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