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少的将军不再是一味地以屠鲨叛军为快,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攻城占地、收拢流民,短短三年竟已经坐拥半州之城。
其治下井然有条、活民无数,甚至一度成为了陷于动荡纷乱的九州中少有的无风之地,引得无数生民和有志之士前来投靠。
当然,也因此引来了诸多深含恶意的目光。
这一年,诸葛玉寰十六岁。
如往年一样,他照例处理军政、上战场拼鲨,一切事情都发展得平静无波,甚至就连他自己都要忘记了那个预言。
只是,在这一年的年前、那个只差几日便将跨年的冬日,护送流民返回驻地的诸葛玉寰还是落入了几方势力联合筹谋的围剿埋伏之中。
命运终究将他推向了那一处既定的拐点。
正如那位道长所推算的,他的性命本该永远地停留在那个落雪的夜晚。
可是,诸葛玉寰却在
一片纷飞的白雪之中看到了那座位于荒野之中的庙宇——
并一步踏进了庙门、就此将一切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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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于在这乱世之中宿于荒野,大抵是应有数人结伴同行才是。
但出乎诸葛玉寰意料的是,这座破败的庙宇中竟然只有一人。
那人看上去也不比诸葛玉寰大上多少,只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竟在这数九寒冬中穿着一身素净的单薄白衣。
他的眉目生得极为好看,不笑的时候如天上的仙人一般让人不忍亵渎,但当他的脸上露出笑容,诸葛玉寰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顿时跳得快了三分。
“我等了你好久。()”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恍惚间差一点就要答应的诸葛玉寰瞬间清醒,连那人话语中的深意都来不及追究,便立刻焦急地出言相劝。
可是,他的劝告只得到了那人不置可否地挑眉轻笑。
“哦?马上?”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汤碗,那人起身看向门外,“这不是已经到了吗?”
“……!”蓦然回首,诸葛玉寰果然看到数百米外的雪雾之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敌军身影。
这座庙宇,不知何时已经被紧追而至的敌人团团包围了。
“这些人皆是因我而至、与先生无关,届时您就和我的下属们留在庙里,待我一人负手出去……”脑海中转过数个念头,诸葛玉寰方才下定决心、正打算以自身的性命换其他人得活,却被那庙中的白衣人出言打断。
“你们便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一抹白影从眼前掠过,诸葛玉寰还未看清,那人便已经离开了寺庙、隐于风雪之中,徒留他那有些清冷的话语回荡在耳畔。
“啊……”呆愣地站在原地,诸葛玉寰和他的五位下属被接下来眼前所见的画面惊得哑口无言。
只见无数刺目剑光如银白色的游龙一般在雪幕中时隐时现,叛军们的身影如同疾风下的禾苗一般纷纷倒伏于地面;手持刀枪剑戟的上万人合围竟也无法碰触到那人的一片衣角。
很快,叛军们便已然发现,他们所对抗的存在并非人类,而是令人无法细思的鬼神。
初时的喊鲨声很快便变成了惊恐的呼号,最后,所有还有余力的叛军全部溃逃,徒留一地无头的尸体将雪地染红。
可是,更令人感到无比惊恐的是,渐渐的,那些尸体也都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剩一片绵延数里、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色雪原。
这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一时间,亲眼目睹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的诸葛玉寰的脑海中只剩这一句上古残诗在不断循环。
终于,最后一个千米外的叛军也亡于白衣剑仙的剑下,四周又一次重回了安静。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诸葛玉寰的心跳声洪亮如同雷鸣。
() 他看着那人提剑自雪中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木仓杆,以此作为身体的支撑。
那么多的人都于顷刻间便亡于那人剑下,可那身白衣上却仍然没有沾染一滴鲜血。
“我名陆琛。”
以愈发响亮的心跳声为背景,白衣仙人清冷的声音传入诸葛玉寰的耳朵。
那仙人说,“诸葛玉寰,你可愿拜我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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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您为师,就能如您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阵斩千人吗?”
沉默片刻,诸葛玉寰听到自己沙哑无比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庙宇门口响起。
“嗯,如果你想学的话,我确实可以教你这些剑术,但是……”名为陆琛的仙人挑眉笑笑,但下一秒,他却突然倾身上前,将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拉入怀中飞上高空,食指中指并拢、指尖闪烁金光,在诸葛玉寰的双目之前轻轻拂过。
周围的雪花都被术法隔开,仙人的怀中毫无血腥味,微微闭目的诸葛玉寰只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和寺庙中的烟火味道。
然后,再睁开眼,少年便看着眼前所见的景象彻底失语。
茫茫一片纯白的天地之间,竟然盘桓着无数大大小小各色蛟龙。
它们互相撕咬、缠斗,将这九州之地都搅成一团乱麻。
“但是,我真正想要教你的,却是将你眼前所见的这些蛟龙一一鲨尽的屠龙之术,”仙人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让诸葛玉寰瞬间回神,“这些纷争不休的的蛟,每一条都代表着一个持有天命的势力。如今,它们将这九州搅动得动荡不息、民不聊生,正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将这一切全部平息。”
“……先生,我也持有着天命吗?”盯着这些蛟龙看了良久,诸葛玉寰不由得握紧了白衣仙人的袍角。
“自然,你也是有的。”不仅有,而且还是这其中最大的那一条,乃是天道的首选。
因着陆琛的提示轻轻抬头,诸葛玉寰看到一条身躯无比庞大的四爪金龙。
祂就这样静静地盘桓在他的头顶,并不去参与那些大小蛟龙的争斗,可身体上已经伤痕遍布。
看着那条金龙,诸葛玉寰一时无言。直到被那位仙人带着重新返回了地面、双脚接触到了庙内干燥的青石地砖,他才恍然回神。
“如何?”白衣仙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屠龙之术,你可愿学?”
“弟子愿意。”少年毫无迟疑地做出了答复,橙红色的火光将他深深叩首的影子映于破败的庙墙之上。
可是,还未等诸葛玉寰叩满三个响头,他便被那人拉起,手中被塞了一碗肉汤。
“好了好了,咱们师徒之间不搞那些有的没的形式。”不知是不是诸葛玉寰的错觉,自拜师之后,那人对自己的语气少了几分清冷,仿佛天上的仙人降临凡尘,自己也可以以亲手碰触——
不,已经碰触到了。
一时间,被陆琛环抱过的腰间和拉过的手臂处都生出了烈烈的灼烧感,甚至
压过了身上伤口的疼痛。
有些慌乱地低头掩饰住自己此时面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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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两人也在注视着这一切。
其中一个便是倚附在陆琛腰间的那把宝剑之上、化为灵体状态,无人能够看见的沈屹川。
这位容貌如霜似雪的冷漠剑尊默默地注视着此时正在为诸葛玉寰盛汤的陆琛,眼中包含着诸多连他自己都不明晰的复杂情绪。
渐渐地,他的思绪飘向了数百年前的那一个雪夜。
那一夜,也是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庙宇,同样一身白衣的他出现在那个被称为魔子、一身伤痕的小孩面前。
看着那个孩子眼中突然爆发出的希翼光彩,当时还是剑阁的执剑长老、本来收到的是宗门下达的灭口指令的沈屹川最终还是收起了手中的丹心长剑,走上前去将那孩子抱在怀中。
“陆琛,你可愿拜我为师?”当时的他也如今日的陆琛一般,说出了相同的问询。
而后,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将陆琛带回跨界飞舟的他,在面对来自剑阁的问责时——
“传闻魔子会在死亡后会立刻转世,又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加以寻找,殊为不智;倒不如由我将其收为弟子,封印他的特殊体质、严加管教……”为了说服当时的剑阁掌门和诸位长老,本不擅口舌的白衣剑修用尽了他能想到的一切理由,甚至为此发下了心魔誓言:
“沈屹川愿以此身担保,如若此子堕入魔道,我必亲手除之,而后自废修为、甘愿于剑冢中守剑百年……”
昔日的画面再次于脑海中浮现,让沈屹川莫名产生出一种心口处微微抽痛的错觉。
哈哈。人变成了灵体也能感觉到心痛吗?
而且,自己早就已经没有心了……
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处被某人一剑破开的巨大空洞,沈屹川自嘲地笑笑。
终是不愿再看此时于这破败庙宇中上演的、那一派和睦的师徒相处景象,半透明的灵体转身返回了那把丹心宝剑,就此重归沉寂。
而另一个远远注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的人,则是一位白发的魔修。
正是降落于人间界中后寻觅陆琛许久、终于根据那流传于各地的白衣剑仙的传说一路找来的宋隗舟。
看着陆琛为那个人间界的毛头小鬼亲手做汤、上阵鲨敌,甚至还抱着他一同升上高空观看夜景,宋隗舟的眉头深深皱起,握紧了双拳。
那小鬼,凭什么?
远远注视着那座透出橙红色暖光的庙宇,白发的魔修沉思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随着“砰”的一声,一阵烟雾散去,身形高大的魔修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蓬松的白影,它向着破庙的方向跑去、在深深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如在雪中盛开的朵朵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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