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叛军乱军,是鲨不完的。
在他们决定成为叛军、彻底泯灭心中人性之前,也曾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过着平和稳定的生活;而当前那些被陆琛救下、受到压迫的生民们,也说不准那一日便会披上叛军的皮、成为加害者,完全陷入疯狂。
——只要这乱世不结束,这等事情便会接二连三地上演,永远无法停止。
所以,陆琛必须要找到那个在既定的命运轨迹中能够平定乱世的人。
然后助其,谋定天下。
洋洋洒洒的大雪开始落下,将天地化为一片银白。
夜幕之中,那抹飞驰的白影也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片纯白之中,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诸葛玉寰……是吧?”回想起天道提供的那位此世天命之子的名字,白衣的仙人对接下来与其的见面产生了一点期待。
“这还真是个听起来就自带大气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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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半洲之外,陆琛口中自带大气运的那位天命之子·诸葛玉寰此时的境况却糟糕透了。
“小郎,不行,部曲们挡不住了!对方这次就是冲着置我们于死地的目的来的!!”身披甲胄、手持长木仓的少年刚刚将面前的一个叛军挑鲨,身后便传来属下的疾呼。
放眼望去,愈下愈大的暴雪之中,黑压压的全都是敌军的身影。
他们,怕不是已经被对方包围了。
“……事已至此,唯有突围!”握紧了冰冷刺骨的木仓杆,这位浑身浴血的少年将军于瞬间做出了决断,“兵分两路,我这边执旗吸引敌军注意力,你带人协同队伍中的老幼妇孺快速离开!!”
“绝对不可!这不就是坐视您去送死?!”下属们纷纷激烈劝阻道,“不止我们无法坐视您留下断后,那些您一路护送的百姓们也绝不会同意……”
“好了!莫要再多说,这是军令!”少年一个冲锋便将面前的三位叛军挑翻,话语中已是不容违抗的斩钉截铁:“趁这这场大雪未停,速速突围!!”
“……诺!”明白再如何劝阻诸葛玉寰也不会改变心意,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护送着百姓们先行离开的部曲们最后看了那位少年将军一眼,便头也不回地钻入风雪之中,将身后的厮杀声远远抛下。
连同那声划破雪幕的“贼军们,诸葛玉寰在此”的厉声呵斥和那面在茫茫雪夜中仍无比扎眼的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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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
已经不记得自己手刃了多少敌军,诸葛玉寰拖着手中那柄让他感到愈发沉重的长木仓缓步前行;整个木仓尖下的红缨都已经被血水泡湿、在寒风中被冻成了一坨冰雕。
随着他一边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一边突围,身旁部曲们的数量也在飞快地下降,连那面比鲜血更红的军旗都已经不知何时丢失在了战场之中。
此时还跟随在诸葛玉寰身后的,就只剩下了寥寥五人。
他们都曾是勇冠全军的好手,但经过今晚彻夜的拼鲨后,却也都不能再继续作战了。
寒风夹杂着雪片渗透进精铁铸造的甲盔,冻得人嘴唇发白;遍布全身的大小伤口都已经痛得麻木,饥饿、疲惫、困倦一同涌向他们的大脑。
可是,没有补给,没有援军,没有伤药,只有身后紧跟不舍的敌军在虎视眈眈。
也许,离开此世的时间将至……
用长木仓当做拐杖在厚度及膝的雪地中艰难地行走,诸葛玉寰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幼时在左将军府中被某位道长批命的内容。
当时,那位名冠京城的道长便是断言他十六岁那年将有一场死劫。
如今思来,他刚好时年十六,那死劫大概就是应在今天。
好疼。好累。就要走不动了。
为了给另一队突围的老幼妇孺们争取时间,他们必须要继续坚持下去。
可这并不是仅凭个人意志就能做到的事情。
一路在身后留下蜿蜒曲折的深红痕迹,诸葛玉寰一行六人的步伐愈发缓慢,身体在猛烈的风雪之中摇摇欲坠。
然而,就是在这时,如突然出现的海市蜃楼一般,他们的视野中竟然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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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位于无人荒野中伫立的无名小庙已经被皑皑白雪掩埋了大半,在这一片天地皆白的雪雾中毫不起眼。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因失血过多、眼前生出了某种幻觉,诸葛玉寰竟然看到了一缕炊烟从那寺庙颓塌大半的封顶处升起,已经失去窗棂的空洞窗口映出橙红色的火光。
与那缕烟气一同弥散在空气中的,还有一股浓烈的肉香。
这倒衬得这当前的眼中画面更像是他因饿极而导致脑中产生的臆想了——
荒郊野外的雪夜破庙中竟有人在深夜炖肉,怎么想都感到极其违和。
但……
不行,身后的叛军马上便至、一定会波及庙中的人,必须去提醒他们才行……!
怀着这样的念头,诸葛玉寰走进了这座连大门都没有的破败庙宇,并与庙中那位正在熬煮一锅肉汤的白衣仙人对上了视线、顿时愣在了当场。
在诸葛玉寰这短短的十六年人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相貌超绝之人。
那人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袍,腰间悬有一把宝剑,眉间一点朱红——传说中的仙人之姿也不过如此了。
而此时,那仙人看向他,脸上却露出一副和煦的笑容。
“啊,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舀出一碗热腾腾的肉汤,他说道。
“今夜颇为寒冷,先来喝碗汤暖暖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