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当道,难道陛下会为了一个九品校书郎的妻子,动李氏不成?
得罪世家,无异于自毁前?程。
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郁卿,被送到权贵人家继续做姬妾吗?
“臣——”易听雪死死咬着?牙,“臣与?妻子相识于贫贱,扶持至今,情恩深似海。臣不过一介寒门学?子,无依无靠,也曾落难到绝境,遭受百般折辱,几次想要求死……”
她想到建宁王府那段日子,忽地哽咽,“是臣妻将臣一次次拉起来。她第?一个倾慕臣无人赏识的才华,第?一个认同臣满身无用的傲骨。她说,臣不输别人,应当努力活下去?。”
“世人皆懂状元郎才华横溢,可?若非她鼎力相助,臣的才华从何处来!臣惟愿取得功名,弥补她半生?艰辛,却不想临了殿试,她竟为臣遭受如?此磨难!臣可?以为了远大前?程,佯装不知,在李家面?前?伏低做小,但为人如?此,何异于畜生?!”
玉屏风后无声无息。
在场众人闻言不禁动容,悲哀地望着?她。众人皆知,陛下最厌烦提儿女情长。况且她所言,已然触怒了雷区。
平恩侯闭了闭眼:“薛郎,你先下去?。”
易听雪吸了吸鼻子:“臣是个犟种,陛下已知晓了。若陛下不答应出手相助,我就跪死在此地!我在妻在,妻死我死!这状元我不要唔——”
平恩侯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剧烈的咳嗽声从玉屏风后传来。
内侍惊呼:“陛下,保重龙体!”
紧接着?,众人听见龙纹剑出鞘的鸣响。
众人纷纷跪在地上,劝陛下息怒。平恩侯脸色煞白,与?内侍一对视,皆看见彼此眼中的凝重。
陛下上次拔出龙纹剑,亲自砍了所有道士的脑袋,大殿里血流成河,宫婢们清洗了三?天。
脚步声响起。
易听雪下意识抬眼望去?,忽地怔住。她曾听闻天子有眼疾,但她家道未中落时,曾远远见过这位太子殿下。那时他并未患疾,一身金玄威严太子衣冠压下了过分昳丽的容颜,显出几分温良,但总有那么一种违和。
如?今她终于明白哪里违和。
脱下那身金玄衣,温良恭敬的模样彻彻底底消失。
年轻的君王提剑走出玉屏风,终于露出真容。
他当朝不束冠,墨发随意垂散而下。眼上居然缚着?一层白缎带。他皮肤惨白,更衬得唇红如?血,通身白绸丧服堆出凌凌波光,前?襟沾着?一大片暗红色,如?怒放的罂粟。
天子似是常年疾病缠身,以至于脸上的线条都极其锋利,带着?煞气。尽管遮住了双目,但朝向谁时,都会感觉被盯上,心?中升起一种毛骨悚然。
他缓步走到易听雪面?前?,剑尖指着?她的脸,嗓音中夹着?一丝气声:“你不是说我在妻在,妻死我死?那履行你的谏言!”
易听雪咬牙:“先请陛下出手相救!”
谢临渊不语,唯剑尖嗡鸣。
忽然,他仰天笑起来,笑得胸腔颤抖,笑声中带着?尖锐的绝望和凄厉,一声声刺进众人耳中,在这寂静空旷的殿中环绕。
易听雪今日始知有人笑成这般,如?苦海翻腾,缠绕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悲凉。
谢临渊忽然转了剑尖,在众人面?前?一一掠过,像在寻找一个恨之入骨的仇家,要立刻手刃其人!
他走下金阶,所到之处,人们无不颤抖着?拜服于他脚下,拼命求饶,根本?没有他要找的人。庙堂之高,天地辽阔,竟连恨意都没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