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摇光君收起调侃的语气,正色几分。
“那些剑痕的事,至少得从琅嬛福地那一年开始说起了,你还记得当时你和师岚烟一起落入碎魂深渊吗?”
昭昭点点头。
“其实那个时候,天枢一直以为他救的人是你。”
一个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事实出现在眼前,昭昭瞳孔微缩,一时有些怔然。
他将东华珠带来的误会解释了一遍,又提起了之前在魔族边境时他们被几位魔将围攻的事情。
“因为没能救下你,他琅嬛福地闭关时便开始有了无法控制一念剑的迹象,每当他试图重新掌控一念剑时,就会被灵剑噬主,与你分开的那七年,几乎每一天,他都会被自己的本命灵剑所伤。”
摇光君眸色隐隐含着悲痛之色,垂眸轻叹。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让你愧疚什么,自责什么,只是因为听说了当日在魔族边境,你身死之日,天枢就在旁边,他却没能救下你,你或许会因为不知道那时他无法操控一念剑的事,而误会他没有尽心救你。”
“谢姑娘,天枢曾经辜负你的事,我并不想替他辩解一个字,只是有一点想告诉你——”
“他爱你这件事,你实在无需有任何质疑,七年来他身上的每一道剑伤,都是他爱你的证据,如果那时他有办法救下你,他一定会比任何人都义无反顾。”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昭昭觉得自己的眼眶一下子就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
她掩饰般的起身,走向山风凛冽的断崖边。
剑痕斑驳,根本数不清有多少条。
她指尖轻轻拂过石壁上留下的痕迹,边缘锋利得可怕,连如此坚硬的石头也能留下深深痕迹,不知割破血肉是怎样的痛楚。
可这些又算什么呢?
如果真的愿意一心爱她,又为何会被一念剑折磨?
这明明是他抗拒着,不肯爱她的证据。
……真奇怪。
即便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可是,因为更清楚地明白了他不肯爱她的原因,见过了他是如何被教养长大的过去,所以,连这一点怨念的分量也变轻了。
昭昭想,她不打算再恨他了。
恨与爱一样浓烈,如今情丝重续,那些爱恨混杂纠缠在一起,让她分不清到底那种情绪更多一些。
她站在这里,将他们的过往一一缕清,将那些隐秘的爱恨都在太阳下摊开,捋平每一个被揉碎的褶皱。
一切从仇怨从这里开始。
也从这里放下。
离开昆吾仙境之后,摇光君将一个芥子袋送给了昭昭。
“当年天枢离开昆吾的时候,除了他的一念剑外,什么也没带走,虽然他自己的物件很不多,但留在这里也是空置,还不如和他的小金库一起给你,你是他的前妻,继承亡夫的遗产也算理所应当——”
昭昭朝里面看到一件,入目便是一盏已经熄灭的魂灯。
通常魂灯都会写上主人的姓名,但谢兰殊在昆吾仙境没有姓名,只写了“天枢道君”四个字,与他前面的几任“天枢君”区分。
“……我会好好保管的。”
摇光君见她没有推辞,满意地笑了笑。
他将昭昭一路送到了昆吾仙境的山门外,正值白梅盛开的季节,昭昭在梅树下停步,忽而伸手折了一只花插在发间。
她回头很突兀地问了一句:
“你觉得我穿白衣服好看吗?”
摇光君愣了一下,笑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有人想看我穿白衣服,还要特地回去裁一身,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摇光君在她身后咂舌,感慨真是人死如灯灭,谢姑娘你这新欢找得未免太快了些。
昭昭眨了眨眼,故意没有同他解释,就这么插着昆吾带回的一支白梅回到了云麓仙府。
云麓仙府的弟子们正在为了重建宗门而忙碌。
灵山遗留下的建筑要改造,弟子们的居所要增添,服下灵山仙草制成的长生丹的明决道人闹着这次他的屋子要离昭昭远一些,否则一吃烧烤就被她闻着味揪出来。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呦呦呦~”
在灵山愉快啃着满山灵草的仙鹿见她回来,高兴地叫了几声。
“吃饱了吗?”
昭昭的手刚一伸出去,就被仙鹿热情得拱了拱手心,昭昭笑道:
“吃饱了就跟我一起回家吧。”
仙鹿歪歪头,像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只是昭昭已经迈出脚步走在前头,慢了半拍的仙鹿快步快到它挖出宝贝的树下,叼起宝贝就跟在了昭昭的身后。
那是一柄泛着银光的灵剑。
若是有人推剑出鞘,必定会看到剑身之上,刻着“一念”二字,是上一任昆吾掌门用稀世的昆吾钢亲自打造,再亲自赠给他徒弟的一把本命灵剑。
仙鹿不知这是什么,只知这东西灵气丰盈,是个好东西,要献给主人。
只不过主人现在好像还没发现。
但没关系,只要她回头,就一定能看到。
——和沉睡在剑中的魂魄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