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认真的敷衍,顾淮俞也不生气,抽出纸跟笔,按自己的记忆在纸上写了一道高中的解三角形,然后把谢惟叫了过来。
“这题你会做吗?”顾淮俞把纸推到他面前。
谢惟似乎缺乏好奇心,哪怕顾淮俞让他干再稀奇古怪的事,他也很少会问为什么。
看了一遍题目,谢惟从顾淮俞手里抽过笔,在纸上唰唰写下答案。
顾淮俞低头一看,答案84.
这个答案似曾相识,记得上次他去二班问了谢惟一道极坐标与参数方程的题,对方就给了他一个84的答案。
顾淮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是不会吗?”
谢惟反问,“答案不对?”
顾淮俞:“显而易见的不对。”
谢惟:“哦,那我不会。”
顾淮俞嘴角抽了抽,正要说什么,钟翠翠抱着一摞干净的餐布从楼上走下来。
见顾淮俞跟谢惟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她纳闷,“你们干什么呢?”
钟翠翠走过来,瞧见顾淮俞在废单据背后写的数学题,立刻来了兴趣,“做题玩呢?这题简单,我会我会。”
顾淮俞扭头看她,
“你会?”
钟翠翠有点不确定,
将手里的桌布随意放到一旁,“好久没做了,不太确定,这是正弦定理、余弦定理吧?”
顾淮俞‘嗯’了一声,从谢惟手里夺回笔,然后给了钟翠翠。
谢惟什么也没说,自动给钟翠翠让了路。
钟翠翠认真看了一遍题目,然后写下详细的解题步骤。
顾淮俞昨天刚做过这道题,印象深刻,快速扫了一眼。
钟翠翠忐忑地问,“对吗,小俞哥?”
顾淮俞冲她一笑,“对。”
钟翠翠很开心,哼哼着歌抱起桌布。
顾淮俞不解,“你学习这么好,怎么没继续上学?”
钟翠翠肩膀微僵,低头摆弄着桌布,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说,“想早点挣钱。”
顾淮俞本来是想让谢惟走成人高考这条路,突然发现钟翠翠更适合,于是追在她身后。
“想挣钱没错,但你好好读书考一个好大学,出来找的工作薪水肯定比现在高。”
钟翠翠回避着顾淮俞的视线,往餐桌上铺餐布,“我同学今年大三,天天跟我嚷就业困难呢,大学生现在也没以前那么好找工作了。”
顾淮俞帮她一块铺桌布,“就业要看选的专业,你数学不错,可以学应用数学,这个前景广阔。”
钟翠翠:“我都好多年不读书了,学的知识早忘了。”
顾淮俞:“刚才那题,你不是答得很快?”
钟翠翠去压桌布的褶皱,一直低着头,就是不看顾淮俞,“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以前班主任教数学的,天天霸占我们自习,让我们刷题。”
顾淮俞停下来,看着她,“你是高考没考好吗?”
钟翠翠抓着桌布摇摇头,轻声说,“我没读完高中。”
顾淮俞直白道:“我也没读完,我现在正在考虑成人高考,你要跟我一块吗?”
钟翠翠抬起头,愣愣地看向顾淮俞,随后又低下来,“还是算了。”
顾淮俞:“是缺钱吗?我可以借给你,不算利息,等你毕业挣到钱,到时候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钟翠翠隐约知道顾淮俞认回了父母,但不知道他亲生父母很有钱,“不是钱的问题,我不行的。”
她都多少年没学习了,怎么可能考得过那些一直读书的高中生?
在顾淮俞眼里,钟翠翠一直是开朗乐观的女孩。
下班后喜欢看小说、玩角色扮演的恋爱游戏,她很有多二次元老公,经常跟顾淮俞讲她那些‘老公’。
平时花钱也“大手大脚”,是标准的月光族,看不出家庭困难的样子。
小说中,钟翠翠的剧情只有寥寥几笔,算是背景板的存在,因此顾淮俞不知道她家具体什么情况。
虽然当服务员没什么不好,但如果有更好的机会摆脱现状,顾淮俞希望谢惟跟钟翠翠为自己拼一把。
因为他
们还年轻,有未来,有希望。
钟翠翠一个人抱着桌布去了最远那桌,刻意回避着顾淮俞。
顾淮俞锁着眉头望向她的背影,片刻后转过身,正撞上谢惟的视线。
对方直直看着顾淮俞,被发现后也没有闪躲。
顾淮俞在心里哼哼了两声,一个屋子仨人,就谢惟一个是学渣。
顾淮俞绕过谢惟,走到收银柜,打开旁边的抽屉,从最底下翻出俩文玩核桃,然后面无表情地塞给了谢惟。
补补脑吧。
谢阿斗!
-
顾淮俞没有再强行劝钟翠翠,一整天过得相安无事。
吃过中午饭,顾淮俞还特意去马路对面买了一斤纸皮核桃,闲着没事就手动剥核桃。
谢惟跟钟翠翠是被投喂的对象,谢惟是重点对象。
餐馆老板李叔知道顾淮俞留下来是为了帮忙,因此每天都让他提前下班,两点左右李叔就跟顾淮俞换班,放他走了。
顾淮俞把剩下最后几颗核桃剥完,拎着一包核桃上了二楼。
在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时,他把自己剥的核桃放进了谢惟的柜子里。
谢惟的衣柜很干净,私服叠得整齐,旁边放着顾淮俞早上给的糖炒栗子。
不知道谢惟什么时候吃的,糖炒栗子只剩下半包了,顾淮俞从里面偷偷拿了仨,然后将核桃放了进去。
-
今天来接顾淮俞的还是傅闻。
傅闻看着周围的路况,一边调转车头,一边问顾淮俞,“今天要去宠物医院看小狗吗?”
顾淮俞看着他英俊的侧脸,腼腆地问,“哥,你不忙?”
傅闻说,“不忙。”
只要走感情戏,再大的总裁也秒变无事可干的闲人
顾淮俞:“那去,也不知道它腿怎么样了。”
傅闻:“医生说情况很好,对了,我朋友把设计稿发过来了。”
傅闻单手捉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车厢储物格拿出平板递给顾淮俞。
“没有密码,你打开看看狗屋的设计满意吗?如果满意我就让他们照着这个做。”
傅闻是四个主角攻里面,细节上做得最好的,不管他内心是否看得上顾淮俞,行动永远妥帖,记得顾淮俞随意说的每句话,并且会付诸行动。
要不是知道他的本性,顾淮俞不一定会爱上,但绝对会把他当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顾淮俞捧着平板看设计稿,一共设计了三套方案,每一套都堪称狗狗的快乐之家。
傅闻扭头问,“有喜欢的吗?”
顾淮俞眼睛发亮,“都喜欢。”
以后他要给每个世界的家都按一套这样的狗屋,但一想到自己不能天天陪伴它们,只能含泪放弃这个想法。
还是养谢惟吧,至少哪个世界都可以看到他。
傅闻笑了,“那等你再养其他狗的时候,把剩下两套狗屋都做了。”
顾淮俞这个时候想起他那财大气粗的土豪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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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会豪气地说——
“都喜欢那就三套都做,让狗换着住,咱家的房子住不清,也不能太委屈了狗。”
“哥。”顾淮俞忽然叫他。
傅闻侧头看过来,目光温柔,“怎么了?”
顾淮俞像是不好意思开口,支吾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参加成人高考。”
傅闻对于顾淮俞的选择给予肯定,“好事,等你忙完这边的事,过几天我让人来家里教你。”
顾淮俞飞快看了一眼傅闻,“那个……我有两个朋友,他们也想参加成人高考,能不能让他们跟我一块听课?”
傅闻不露声色,“是你餐馆的同事?”
顾淮俞人际简单,所谓的朋友无非是一起共事的那些人。
在傅闻看来,这都不算朋友,职场上把同事当朋友是愚蠢的。
顾淮俞点点头,怯怯地看着傅闻,“可以吗?”
“当然可以。”傅闻脑海立刻浮现相关问题,“他们住在哪里,是不是要等下班才能跟你一块学习?”
“这样吧,你把他们的地址跟下班时间给我,如果他们住的太远,我就在附近租一套房子,让老师过去给你们讲课。”
顾淮俞感激,“谢谢哥。”
傅闻回以微笑,“能有人陪你一块读书,挺好的。”
其实他并不想顾淮俞跟过去那些所谓的朋友继续深交,阶级不同,强行凑一块只会闹矛盾,哪怕以前关系再好。
但他不准备跟顾淮俞明说,让他栽一次跟头也好。
-
第二天上班,顾淮俞拿着纸笔把谢惟堵到了更衣室门口。
“快问快答,你住在哪儿?”
“废品站。”
顾淮俞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下废品站三个大字,写完后才反应过来,他震惊地抬头,“你住在废品站?”
如果别人听到谢惟这个家庭住址,可能觉得他故意不好好回答。
但顾淮俞相信,因为他跟着谢惟回过家,谢惟确实住在废品站的后面,也可能属于废品站。
谢惟平视着顾淮俞,眼睛不显情绪,“嗯。”
顾淮俞试探性地问,“那个废品站有一个聋哑老人吗?”
谢惟:“有。”
顾淮俞再一次觉得谢惟太奇怪了。
按理说谢惟应该跟他一样,在四部小说里有四个身份,只是长相跟名字一样而已。
但谢惟在这个世界的住址怎么跟第二部小说一样,都是住在废品站,这不是违反了平行原则?
平行原则是顾淮俞自己瞎起的名字,四部小说的故事是在同一个世界,甚至是同一座城市发生。
彼此互不干扰,每个世界的人物也不会搅和到另一部小说里,就跟平行世界似的。
但顾淮俞很确定,不是平行世界,就是同一个时空,只是被作者框
() 定在固有的场合,导致不同小说的人物不会碰面。
可是谢惟再次打破了这个原则,他住在同一个地方,还认识同一个聋哑老人。
顾淮俞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他以为自己已经熟练掌握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但谢惟每次都能颠覆他的认知。
难道废品站才是究极bug,是整个世界的锚点?
小谢同学再一次轻而易举地钓出了顾淮俞的好奇心。
“你下班有事吗?”顾淮俞绝对不属于精神内耗型,在不影响剧情、崩人设的情况下,一向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因此问的很直白,“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做客?”
他要再探废品站,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谢惟没有拒绝,看着顾淮俞说,“可以。”
顾淮俞显而易见地开心,翘着嘴角说,“那就说好了,今天我晚点下班,到时候跟你一块回家。”
谢惟“嗯”了一声。
这声嗯,倒是让顾淮俞觉得顺耳,拍了一下小谢同学的肩,然后拿着纸笔去找钟翠翠。
今天钟翠翠不像往日那么精神,看见走过来的顾淮俞,她的眼睛闪了闪,转过脸假装擦玻璃。
顾淮俞叫她,“翠翠。”
钟翠翠声音含糊,“有事吗,小俞哥?”
顾淮俞用一种随意的,知会的口吻说,“我家给我请了家教,就在附近上课,可以带人一块去听课,你下班要是有时间,也可以跟我一块去听课。”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被钟翠翠叫住了。
“我可能不行。”钟翠翠揉着手里的抹布,态度没有昨天那么坚定,但眼睛糅杂了迷茫跟不自信,“真的好多年没读书了,感觉高考离我很远。”
顾淮俞:“你现在放弃是一定不行,你跟着我去听课,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如果你拿出当初上学的劲头,成功的概率还会再提升。”
钟翠翠内心动摇的厉害,但仍旧顾虑重重。
当初她放弃学业是毫不犹豫的,不仅班主任来劝过,甚至教导主任都给她打过电话,都没有让她回心转意。
她是尖子班的尖子生,从高一到高三上半学期,每次考试都没有下过年级前十。
钟翠翠自小就知道妈妈偏心弟弟,但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很多事她都习以为常了。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听同学偶尔抱怨父母过度的关心时,她才知道她家是畸形的。
在叛逆期的那段日子,她格外看不上骄纵霸道的弟弟,经常跟他打架,也经常挨父母的骂。
高三上半学期她跟她妈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执。
起因很小,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蛋挞,但她积攒了十几年的委屈全部爆发了,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她妈说了更多。
那时的钟翠翠年轻、冲动、做事不计后果,毅然决然地退学,出来打工。
她就像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哪吒,一门心
思要把父母这些年养的她钱还给他们,
就像她妈说的那样,
等她还完就再也没有瓜葛。
这个家她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退学后她就进了工厂,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月薪六千。
在本该学习的年纪去打工,她一直不后悔。
甚至有一种自毁倾向,想要她父母为间接毁了她大好的前程而愧疚。
但真正后悔的人是她自己。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她的好朋友给她打电话说考上心仪的学校,她笑着祝福对方。
挂完电话之后,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了好长时间。
后来她把他们花在她身上的钱还清了,没了债务压力的她,觉得反正以后也不会结婚生子,索性做个月光族,快快乐乐地过着每一天。
于是她追星,沉迷在二次元。
不想未来,不想以后。
二十岁的钟翠翠后悔了当初的选择,不管再怎么样她应该咬牙坚持到高考。
但十七岁的钟翠翠,为了赌那口气,可能永远都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想顾淮俞说的成人高考,她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哪怕每次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她只有初中文凭,哪怕心里羡慕那些读大学的同学们。
不管她在学校多优秀,在家里一直受的是打击教育,因此她害怕做出改变,也没有了十七岁那股没脑子,但十分坚决的勇气与冲劲儿。
在最该坚决的时候,她退缩了。
成人高考,她真的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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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了钟翠翠的犹豫与彷徨,顾淮俞仍旧没有强行灌鸡汤,只是说,“等补课老师来了,你们跟我一起去听听课,帮我壮壮胆子。”
钟翠翠抓住关键字,“我们?还有谁?”
“小谢也去。”
虽然顾淮俞还没问,但默认谢惟是去的。
钟翠翠心想,听听课的时间她还是有的,小俞哥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总拒绝。
钟翠翠避过顾淮俞的视线,拿着抹布胡乱擦了两下窗户,“那就去听一听。”
顾淮俞在心里打了一个响指。
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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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俞给傅闻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今天去同事家做客,让傅闻别来接他了。
这个时机去同事家玩很微妙,傅闻怀疑对方是知道了顾淮俞的身份,所以才会变得这么热情。
但傅闻没说什么,让顾淮俞回家时给他打电话,他会开车过去接人。
顾淮俞乖巧地应了一声。
餐馆晚上要营业到十点多,因此是两班倒,白班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
顾淮俞今天只提前走了一个小时,他去商店逛了一圈,买了一台小太阳跟双人电热毯。
上次去谢惟家,小屋里连个取暖的家电都没有,那个旧的小太阳还是跟废品站借的。
怕谢惟家还是什么都没有,顾淮俞提前准备了,算是上门礼物。
等他左手提着小太阳,右手拎着电褥子回去时,谢惟刚好到下班时间。
顾淮俞懒得再进去,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等谢惟换好衣服出来,就见顾淮俞坐在他的电车后座,像个等着被接回家的乖小孩。
顾淮俞幽怨地抬起头,“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谢惟啧了一声。
不是乖小孩,是坏脾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