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怕这话儿说得太隐晦,连忙又螯述道:
“奴婢愿照料大阿哥,待大阿哥病愈,奴婢还恳请娘娘重视牛痘法之能效,与皇上进言,广泛传播此法。"
惠妃半晌不语,而齐东珠额上又敷了一层汗,心因为紧张而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她垂着头,耳边传来惠妃带着雕花镂空金甲的手指拨弄着她的翡玉环,发出金玉相撞的清脆响动。
“接赏吧。”
惠妃轻声说道,声音里又恢复了那股冷淡的漫不经心。齐东珠愣了半晌,连忙“喔”了一声,接过了清露双手捧来的赏赐。沉甸甸的二十两银锭子压在了她的掌心。
惠妃抬眼扫了一眼清露,那安静沉稳的大宫女便无声地与殿内伺候的其他几个婢女一道退了出去,独留惠妃和齐东珠在殿内。
"倒是看不出,你对本宫的大阿哥还有这般信心,竟是笃信他能撑过这一遭。"
再开口时,惠妃话语中的锋锐直指齐东珠。她这回儿彻底的抬起了那一向寡淡的眉眼,将锋利的
眉目全然袒露出来,而这使齐东珠心如擂鼓,额角发汗。
齐东珠张口想要辩解,想再度提及她那牛痘治天花的“妙法”,可谁知下一瞬却被惠妃直截了当地打断了:
“你说的那法子,就算真有其事,恐怕对已经感染人痘之人也是无效吧?患天花者不会再得,这便是连黄口小儿也知道的道理,我儿已经得了天花,便是再得牛痘也百无用处。"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她那双漆黑直白的,如箭簇般的眸子审视着齐东珠,见齐东珠面色泛白,神色惊慌,额角带汗,便知自己猜准了。
齐东珠被当面拆穿了把戏,浑身冒汗,宛如虚脱,心中更是羞愧交加。她本来就是想利用惠妃的爱子之心走这个捷径,可谁知惠妃全然不像一般忧心子女,方寸大乱的父母,反而机敏清醒至此,倒显得齐东珠宛如跳梁小丑,丑态毕露了。
她有心想将此事推脱到神佛之力,说若是得了神明庇佑,皇长子一定逢凶化吉,也为深陷天花泥淖的大清开万世太平,可话至一半,她便有些
扯不下去了,只因她受了那么多年的现代教育,实在无法将此事与神佛之力相关联,借此欺瞒一个忍受悲恸,冷静睿智的母亲。
她羞惭又突兀的沉默终究引来了惠妃轻而急促的一声嗤笑。齐东珠抬眼看向惠妃,只见她眉梢带着笑意,眼底却没多少嘲讽,似乎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笑。
"你倒也胆大。"
惠妃的声音再度变得乏味而散漫,她垂下眼眸,冷淡地看着桌角搁了许久的冷茶静谧的水纹:
"不过本宫可以将你引荐给皇上,为你争取进言之机。你若真有此心此胆,今日便出宫伺候大阿哥,待大阿哥痊愈,你自有由头回来请见皇上。但是,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你本可以待在四阿哥身边儿事事顺遂,若是执意走这条路,便是拿四阿哥身边儿的地位冒险了。你自个儿盘算好了,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罢,她又勾了勾略显苍白的唇角,笑中透露着一股讽意:
"况且皇上可与本宫不同,皇上忧心天花之事许久了,你这套法子若是经不起推敲就拿去皇上面前显眼,怕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齐东珠的身子轻轻颤抖片刻,垂头应是。她知道惠妃这番话说得全无半点儿虚假,反而十分推心置腹。齐东珠虽然不知惠妃为何会愿意帮她这一回,但这件事峰回路转,竟然是成了:
"奴婢多谢娘娘指点。奴婢即日便去照料大阿哥,若是此法成,那日后宫中的主子们便再也不必忧虑天花之事了。四阿哥也定会平安康健,事事顺意。"
她内心感激,带着心绪大起大落后紊乱的气息对着惠妃福身行礼,连声称谢。惠妃不再看她,只用茶盏磕了磕桌沿儿,殿门即刻被推开,清露又走了进来,躬身引齐东珠出门。
"纳兰姑姑,请,我这就着人将您送出宫,去大阿哥休养处。"
清露说道,一边将齐东珠引了出去。齐东珠心知事不宜迟,便不再推脱,抬手取了出宫的腰牌,跟着延禧宫的宫人向宫外走去。
此刻她心里唯一挂念的,就是今早匆匆道别的比格胖崽。这一去少说也有十天半月见不到了,她只盼望比格阿哥安然无恙。
不过此事若是事成,比格阿哥也再不用受天花的威胁了,全天下的幼崽,也都可以免
除一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