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既有安排,不必多过问。”国太夫人重新铺开竹简,提笔落下一行字,“日前上京来使,
胆敢在宫内刺杀君侯,天子不能不闻不问,需要给个交代。()”
“?()?[()”
国太夫人笔下不停,一边说一边写下两行字。
在奏疏中,她自称老妇,痛斥单冲目无刑律,行刺一国之君,实是胆大狂妄欺人太甚。
“鄙老妇年迈,欺君侯年少,逞性妄为,卑劣无耻!”
“晋立国四百载,先祖守土逐胡,助上京镇压叛乱,有护王之功。今遭此奇耻大辱,唯求天子隆恩,还晋一个公道。”
国太夫人悬腕案上,笔锋苍劲,文字犀利。
明面上看,字字句句都在斥责单冲,实则字里行间充满玄机,将天子骂得狗血淋头。
落下最后一笔,国太夫人从头至尾浏览一遍,对内容还算满意,取金印落于其上。
“交君侯过目,尽速送往上京。”
“诺。”
缪良双手捧起奏疏,恭敬退出殿外。
雨势始终不曾减小,为免竹简淋湿,他裹了三层布,谨慎藏入怀中,随后才撑伞离开南殿,踏上通向正殿的宫道。
来到正殿时,他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丹陛,正遇见殿门敞开,蔡欢和卢成前后走出,各自捧着一卷竹简,行色匆匆就要离宫。
三人擦身而过,缪良瞥了两人一眼,旋即收回目光,通禀后进入殿内。
“君上,国太夫人有奏疏递送天子。”
“大母?”林珩微觉惊讶,当即命缪良上前,接过奏疏展开。
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他的眉毛越挑越高。看到最后忍不住笑出声,完全能预见天子看到奏疏的模样,必然是怒不可遏,火冒三丈。
“回去转告大母,奏疏一定送到。”林珩笑着说道。
“诺。”缪良恭敬应诺,见林珩没有别的吩咐,行礼后退出大殿。
待殿门关闭,林珩再看桌上的奏疏,思量一番,决定自己也写上一封,一同递送上京。
“好事成双。”
天子大发雷霆,自有执政和上京贵族去承受怒火。
“三番五次谋算寡人,也该付出代价。”
茯苓和紫苏守在殿内,听到林珩自言自语,皆是垂首敛目不出声响。
见他铺开竹简,两人膝行上前,一人移近铜灯,另一人向砚台中注入清水,拿起墨条认真研磨。
晋侯宫外,蔡欢和卢成返回驿坊,分头收拾行囊,准备冒雨启程。
卢成动作飞快,很快来至廊下,等候蔡欢出现。
望着天空落下的雨水,他不禁陷入沉思,对归蔡后的情况作出预设,心中谋划对策。
“下月丰地会盟,若想保住蔡国,需得尽快动手。”
话音未落,紧闭的房门推开,蔡欢率先行出,身后跟着几名脸生的婢女和壮妇,皆是林珩调拨给她,保护
() 她的安全。
尤其是四名壮妇,身材高大,膂力不亚于男子。行走时脚步无声,掌握搏杀之技,寻常三五人无法近身。
“走。”
两人会和之后离开馆舍,大门前有马车等候,并有一队精悍的甲士,各个全副武装,手按利剑背负强弩,奉命护送两人去往岭州,昔日的郑国都城,再转道前去蔡国。
风雨凄凄,道路上少见行人。
两人在馆舍门前登车,刚刚入驻驿坊的几国使臣听到动静,立即派人探查。
得知是蔡欢将行,有人疑惑不解,有人似有所悟,也有人漠不关心,下令不必再探查,以免引来晋人关注。
长沂君就是后者。
昨日随林珩入城,他彻夜未眠,辗转反侧。天明时分刚刚有些困意,转眼被雷声惊醒,心跳得飞快,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誓言不二,讨二之盟。”
认真分析林珩所言,长沂君不敢怀抱侥幸,披衣起身唤人掌灯,有意写信送回国内。
“晋君霸道,恶摇摆不定。前有背盟之事,曹为晋侯不喜,风雨飘摇,危在旦夕。今需革弊,切勿左右逢源,反复无常,方能保全国祚。”
短短一封信,长沂君三易其稿。
待他停下笔,门客探头看一眼,对他的焦灼感同身受,但也无力改变。
“信送国内,务必呈给大兄,不可令国太夫人和宗伯知晓。”长沂君深知国太夫人和宗室的态度,故而再三叮嘱,不希望节外生枝。
“家主放心,仆定不负使命。”门客接过竹简,拜礼后走出房门。
目送他的背影,长沂君独坐许久。
直至脚步声再不可闻,他才起身行至窗前,推开窗扇,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任凭雨水打在脸上,一片寒凉。
门客策马出城,追上蔡欢和卢成的车队,短暂同向而行,很快又分道扬镳。前者一路向西,后者转道西南,很快拉开距离。
同一时间,楚煜的队伍也在冒雨赶路。
离开肃州城后,楚煜星夜兼程,途中接获信鸟,得知越侯病情反复,不免心急如焚。
“速行!”
为能尽快归国,他下令全军加速。
战车并排驰骋,骑士撞开雨帘,上千人的队伍压过平原,声势惊人。
靠近边城,前方飞骑发现一处营地,查看后打马返回。
“公子,前方应是楚人。”
“楚人?”楚煜略一思索,猜出这伙人的来历。不出意外,公子弦就在他们手中。
“公子,追还是不追?”熊罴驾车上前,样子跃跃欲试。越同楚是宿敌,两国军队连年厮杀,仇深似海,有机会必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楚煜手按车栏眺望前方,目光穿过重重雨幕,似能锁定奔逃的楚人。
“赵弦应在其手,遇追袭势必分散。不追赵弦,纵其逃楚,余者杀尽,一个不留。”
“诺!”
越甲齐声领命,纷纷策马扬鞭,如猛虎下山冲出晋地,向奔逃的楚人碾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