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金意犹未尽,正想跟去店里,两名忠仆恰好找来。见到他安然无恙,两人差点哭出声: “郎君,人生地不熟,谨慎为上。"
忠仆话音未落,苍金又提步钻进人群,一溜烟不见踪影。
两人呆滞地站在原地,片刻后回过神来,苦涩地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向前挤,无论如何不能再把人跟丢。
苍化在长街另一端卸车,将带来的齐帛和布摆出来,很快有商人找上门,且都是大商。
由于采用晋尺,市货时少去许多麻烦。买家卖家心中皆有衡量,一番讨价还价,生意顺利达成。“竟然如此便利。”接过一袋金,苍化颇有感慨。之前的郁郁一扫而空,心情瞬间大好。队伍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先前同楚市货,尺不对,直接吵嚷起来,还差点动手。""还有魏、梁和吴,尺有别,金铜都有出入。"
"本以为是多此一举,哪想更加便利
。"
"的确不错。"
"若次次如此,岂不方便?"
"可惜是晋律。"
相同的议论声出现在不同的队伍中,苍金原路折返,一路上耳闻目睹,某个念头在心中萌芽,再也抑制不住。
见到守在车旁的苍化,他快步走上前,压低声音道: “仲父,我欲求见晋侯,向其献宝。”
“你说什么?”苍化以为自己听错,迅速看一眼左右,拉着苍金回到车上,关闭车门,沉声道,"家主的命令,你忘记不成?"
“我没忘,只是另有选择。”苍金目光灼灼,心中的念头不断疯长,似烈火燎原。"晋侯?"
"不错。”苍金用力点头,认真道, "家族无根,有金山银山亦难守。公子弼有才,然行事反复,恐非明主。先祖本为氏族,后国破沦为商,不得不隐姓埋名。如今有再起的机会,需得牢牢抓住!"
苍化没有评议这番话,而是凝神陷入沉思。
许久,他肃然看向苍金,沉声道: “晋侯刚毅果决,智略过人,确有雄主之相。然此事关乎家族,不能一言而定。"
“我知。”苍金颔首道, "我会亲笔书信,烦劳仲父放飞信鹰。"
苍氏擅长驯禽,族人皆养鸟。这是传承自先祖的本领,国破流亡仍不曾断绝,一直延续至今。苍化尤其擅长熬鹰,狩猎、警戒、送信等大有用途。叔侄俩商议妥当,先后走下马车,表面不露任何迹象,连同行之人都未察觉分毫。
城中正热闹时,距城五里外,蔡国和宋国入贡的队伍中途相遇。
蔡欢说服兄长,借势压服国内氏族,亲自带着入贡的队伍出发,一路上紧赶慢赶,务求赶在他国之前向林珩入贡。
队伍中有二十辆大车,大半数盖有蒙布,主要装载粟、麦、黍和各种布匹,并有金、玉、珠贝等珍宝,价值不亚于向上京小觐。其余车上则是工匠,织工、木工、石匠、铜匠等,数量超过三百人。
对蔡国而言,粮食、布匹乃至珍宝都不算什么,送出后还会有。唯独匠人,送出三百当真是肉疼。别说国内氏族,连蔡侯都在犹豫。
不
想事情功亏一篑,蔡欢绞尽脑汁,费尽千般口舌,几乎要磨破嘴皮。如今坐在车上,回想前番种种,她仍觉头疼,无奈和疲惫始终挥之不去。
"夫人,对面有异。"禾推开车窗,望见河对岸行来的队伍,出声打断了蔡欢的思绪。蔡欢靠近车窗眺望,看清队伍中的旗帜,抿了抿红唇: “宋人。”十五辆大车,图腾旗,沿洛水而行。
望着河对岸的队伍,蔡欢心头微动。若她料想不差,这些宋人的目的地同她一样,都是为向晋侯入贡。
一番思量之后,蔡欢果断下令: “速行,务必先宋人入城。”
"诺!"
甲士策马来回奔跑,蔡欢的命令快速传达。马奴奋力挥动缰绳,骏马撒开四蹄,车队的行速比之前快了一倍。
河道对面,发现蔡国队伍的变化,宋人竟也开始加速。
洛水奔腾不息,大群鲤鱼跳出水面,飞溅起成片浪花。相隔晶莹的水浪,两支车队互不相让,你争我赶,近乎并驾齐驱。
看到宋人的举动,蔡欢气不平,正要推开车门催促,风中突然传来号角声,大地震颤,奔雷般的声响由远及近。
风自河面袭来,道路不平,车身发生摇晃。
她本能扣住车门,循声望去,只见地平线处扬起沙尘,光影发生扭曲,大片殷红破开沙雾闯入眼帘。
奔雷声渐近,炽烈的色彩愈发鲜明,沿河较劲的两支队伍同时一滞。震撼、恐惧、惊悸、惶然,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充斥胸腔,占据所有人的思绪。
号角声又起,轮高辐宽的战车驰骋过平原。
拉车的战马极为高壮,比蔡国和宋国的马高出一截。战车车轴经过加固,车上能站三人。
百辆战车排成数列,恍如利箭划开大地。
全甲骑兵分在左右,单手持缰,另一只手撑旗,旗帜在风中撕扯,绘于旗面的图腾翻转扭曲,愈显凶蛮狰狞。
战车后还有步卒,和骑士一样佩戴全甲,手持长戟和戈矛,护卫近百辆大车,浩浩荡荡穿过平原。
行进过程中,战车丝毫没有减速,如洪水漫过河岸,掠过蔡欢的车队。
认出飘扬在风中的图腾旗,蔡国人僵在原地,隔河的宋国人也不敢轻举妄动。队伍上下屏住呼吸,身
体仿佛被定格。
一辆伞车闯入视线,车上人红衣似火,长发如墨。
惊鸿一瞥,蔡欢霎时凝眸。惊艳烙印脑海,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血旗於菟,炽烈如火,能与日争辉。"金伞绯袍,公子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