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间含笑码牌,没有开口。
他知道巩紫衣为何不赌,和萧钦时这种自幼被教导赌博不是好事的人不同。巩紫衣的一生都不被自己左右,他的喜怒哀乐尽被穆云敬这种在人前的大人物所遮挡,所有的
姓名也不过是会被后来者替代的数字而已。
丢了一只眼睛才换来的名字,有幸能在世上被唤一声紫衣。
他循规蹈矩着,脚踏实地着,明白所有的拥有都必须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来换取。
穆澈这种大起大落,注定要与主角作对的狂徒早已习惯了赌博,这虽然是作者赐予他的天性,但这么多年下来,所积累的经验会告诉他,千金散尽还复来。
而巩紫衣不同。
如穆澈调侃的那样,他输不起。
一个暗卫的生涯,本就连喜怒哀乐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提拼运气这种只有百分之五十可能的事情。
不过。
穆云间又抚了一下腰间的那枚铜钱。
他相信,日后巩紫衣定也是能输得起的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巩紫衣给的那枚铜钱在发挥作用,穆云间第一局就开始赢,他越打越精神,萧素素的脸已经苦的像是吃了黄连,一向以小军师著称的楚煦也在愁眉紧锁,穆澈这个赌运极好的家伙更是凝重了起来。
不管他们怎样会算牌,都挡不住穆云间就是幸运。
萧钦时一直跨坐在凳子上,双手放在椅背上托着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打。
中途几次开口:“穆云间,回去睡觉。”
“没看到正赢钱呢。”
萧钦时板着脸从椅子上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往外看了一天天色,等一局之后,又说:“很晚了。”
“你回去睡。”
萧钦时闷闷地在屋内绕来绕去,又重新跨坐回椅子上,开始打哈欠:“穆云间,困了。”
萧素素忍不住烦躁:“兄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萧钦时:“?”
“就像个守着丈夫打牌,生怕他把家底输光了的悍妻。”穆澈接口,他的赌坊里显然经常发生类似的事情。
萧钦时挑了挑眉,并未因此生气,反而有些倨傲:“我早说了,我与穆云间便是最配的。”
桌上几人皆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到了下半夜,输的人已经头昏眼花,保本的人也开始疲惫,只有穆云间依旧眼眸晶亮,脸颊发光:“来来来来。再来一局。”
“不来了。”穆澈还从未输过那么惨:“你和你大哥肯定克我,所有的赌博游戏,我还从未输过。”
“……”傻子,那是作者给你叠BUFF,让你以后好输给主角的啊。
一开始给反派足够的逼格,打败他的时候才能拥有爽感。
这都是套路。
穆云间又怜爱地看了他一眼。
“是啊嫂嫂。”就算是萧素素,也没能保本:“不玩了把,我得回去睡美容觉了。”
她试图开溜。
“你都修仙一晚上了,就指望剩下一个时辰把脸养回来呀?”穆云间好声好气:“来吧,也不差这一局。”
萧素素来了兴致:“修仙是什么?“
“因为熬夜可能会猝死啊。”
穆云间解释道:“若是死了,不就是得道成仙了?”
萧素素脸色一僵,穆澈码牌的手也停了下来。
楚煦飞速转动脑筋,道:“太子妃你看,太子都睡着了。”
穆云间偏头,萧钦时果然趴在椅子上朦胧了眼睛,他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萧钦时顿时惊醒,穆云间开开心心:“好了,他醒了。”
“不是,你看兄长都困成那样了。”
“谁说他困了。”穆云间去看萧钦时:“你困吗?”
萧钦时的哈欠打了半个,硬生生把嘴闭上,驱散眼中迷蒙睡意,平静道:“不困。”
“好了继续。”穆云间欢天喜地:“说好通宵的,怎么能反悔呢。”
萧钦时重新闭上眼睛,趴了下去。
完全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天色大亮,饶是穆云间这个大赢家,也有些麻了。
几个人牌都没收拾,就晃晃荡荡的站了起来,互相告别。
萧钦时又一次惊醒,踢开椅子站起来,道:“玩好了?”
“嗯。”其他人两手空空地离开,穆云间则正在把赢来的银子往怀里拢,哈欠一个接一个,软软道:“好困。”
萧钦时取出钱袋子,给他把银子都装起来,然后塞在他怀里让抱着,笑了一声,道:“今天玩的这么开心。”
“嗯。”穆云间搂着钱,往他胸前靠,微微闭着眼睛,满足地道:“让我想到……以前家里过年的时候,爸妈都会跟亲戚们一起打牌……后来,我也时常会去老师家里,跟师兄他们……麻雀牌,就像回了家……”
萧钦时把他抱了起来。
一边往回走,一边垂眸看他半拢的长睫。
他听父皇说过,麻雀牌是天外人很喜欢的一项娱乐活动,每到过年的时候,挨家挨户几乎都会玩这个。
穆云间,很想家。
萧钦时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将他一路抱回了房间。
穆云间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简单洗漱之后,便把赢来的钱给巩紫衣送去了一半:“托大哥的福,咱们俩把钱分了。”
巩紫衣没有推辞,从容地接过那些钱,收入自己的钱袋。
穆云间道:“这都是牌桌上赢来的,日后大哥若是还想玩,可以用这些做本金。”
巩紫衣愣了一下,又低头看那些钱,再看了一眼穆云间亮晶晶的眼睛,缓缓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穆云间中午吃了点东西,又去睡了一阵,但这日一搞,他的作息就完全乱了。
夜里睡不着,便又去打牌,连续几日,有输有赢。
几个在第一个夜里输的头晕眼花的人,终于稍微回了点血。
头两个夜里,萧钦时还乖乖陪着他,到了第三天,他眼神里已经有了些幽怨。
第四日转为了阴沉。
第五日变成了冷冽。
第六
个傍晚,穆云间醒来,伸了个懒腰,刚要出门——
真该死和挨千刀久违地出现,两人齐齐转脸,将他吓得一激灵。
“你,你们怎么……”
“太子有令,今夜太子妃哪里都不能去。”
说话的是真该死。
穆云间还是有点怕他俩,他后退一步,讨好地道:“我只是在船上玩,就,就去船尾那个舱,棋牌室。”
“太子有令。”挨千刀语气阴柔懒散,带着点点笑意:“太子妃应当少跟那些不着调的男男女女厮混,这样不利于夫妻关系。”
刚才另一边房里出现的萧素素:“……”
什么?不着调的男男女女?这是亲哥能说出来的吗?
她隔壁的楚煦敲了两下门,引起她的注意,对方示意了她退回去,然后把脑袋缩了回去。
萧素素把话吞下去,也缩回脑袋。
把两大护卫都搬出来,就代表兄长是真的生气了。
穆云间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呐呐道:“他去哪儿L了?”
“太子妃不必多问,好好呆在房间里,殿下忙完自会过来。”真该死做了个请的手势。
穆云间只好又往里面退了一点,真该死伸手,重新拉上门,挨千刀去拉另一扇,关门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送太子妃一个忠告,不要学外面那些臭男人的坏毛病,惹怒了殿下,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房门啪地被关上。
屋内一片昏暗,穆云间站了一阵,当即转身,跨过大床,一把推开了后方的窗户。
入目可以看到远处的峡谷,风忽地从江面吹了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另一边喊:“大哥,大哥。”
隔了一个屋子,巩紫衣的窗户也被打开,同时,穆云间的侧面,同样隔了一个屋子,萧素素和楚煦的也纷纷被打开,从里面探出头,均同情地望着他。
穆云间顾不得其他,探出半截身子,听巩紫衣道:“小心掉下去。”
“大哥,萧钦时把我关起来了。”
“我听到了。”巩紫衣的神情似乎有些复杂:“你近日赌瘾是有些重了。”
“可这是在船上啊,我们不玩牌干什么呢?你知道我以前不是这种人的。”
“有些男子结婚之后会变。”巩紫衣嗓音轻柔,道:“公子要克制住自己的本性。”
“……”
又远一些,穆澈的窗户也被打开,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小云间,你别听他瞎说,男人就应该活出自己,不能做妻管严。”
“就像萧不容么?”巩紫衣开口,瞥他,道:“你要不要问问虞皇后,还愿不愿意管他?”
萧素素:“……”
突然就不同情穆云间了。
穆云间马上道:“不是,我跟他不一样的,我只是玩牌而已,在船上大家哪里都不能去,才会这样的。”
穆澈也道:“是啊,小云间跟萧不容肯定不一样的,他又不会搞三妻四妾,对吧?”
这两个叛军公然在船上讨论萧不容的大名,穆云间一边担忧,一边连连点头。
“公子。()”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我,我没厮混……”
“是啊。”穆澈大声说:“他没厮混!”
穆云间:“……”
不知道为什么,穆澈一为他帮腔,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
穆澈还在说:“巩紫衣就是一块木头,你不要听他的,就听我的,你是太子妃,那该死二人拦不住你,命令他们让开,小叔在牌室等……”
他猛地缩头,一个杯子擦着窗扇落在了水中。
巩紫衣收回手,继续看着穆云间,道:“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他支持你做的事情,你就应该好好掂量一番。”
“巩紫衣,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种人吗?我是为小云间争取他的利益!”穆澈的头再次探出:“小云间,你别忘了,你才是吃亏的那个,他跟你做那档子事儿L的时候把你当男子了吗?”
穆云间脸色大变,转身也抓了一个杯子朝他扔了过去。
巩紫衣立马侧身让了一下,穆澈二次缩头,眼睁睁看着那个杯子在自己打开的窗扇上炸的四分五裂。
他:“……”
狠啊,比巩紫衣还狠。
这一次,他探头探的有些犹豫。
穆云间狠狠剜了他一眼,道:“闭紧你的嘴巴,不然你就带着一肚子问号去见阎王吧!”
窗户被重重地关上。
观望的萧素素和楚煦也默默合上了窗扇,一时有些不明白究竟应该用妻子的标准要求穆云间,还是用丈夫的标准……
那厢,穆澈满心疑问。
他只是为穆云间争取利益而已,怎么就恨他恨成这样?
他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人生第三次陷入了无法理解的泥潭之中。
……应该是害羞了吧。一定是了。
穆云间关好窗户,神色凝重。
以后要警告穆澈管好他的嘴巴,希望萧钦时没有听到‘那档子事儿L’几个字,更不要对那档子事儿L产生好奇。
房门忽然被推开。
壁灯的光线瞬间照入屋内,穆云间猛地抬眼,便见那大敞的门口,黑衣高挑的身影静静伫立,掀起的浓睫之下,满是凉薄和阴郁。
“萧钦时……”穆云间眼睛亮亮地道:“你回来了……嗯,你还是穿浅色衣服好看。”
萧钦时笑了一下,抬步走进来,并体贴地关上房门。
然后他转身看向穆云间,眼中划过一抹疑惑,道:“穆澈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穆云间:“……”
“什么叫你才是吃亏的那个?”萧钦时歪头:“那档子事儿L是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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