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穆云间便揉着脖子睁开眼睛。
这段时间的逃生,让他发现每日的太阳有多么喜人。穆云间半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水面上初升的太阳,然后站起来扭了扭身子,伸了个懒腰。
下一瞬,他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脑袋,懵了。
水旁躺着一个紫衣人,穆云间抱着自己的包袱,躲在了树旁边,神色有些惊恐。
他看到对方身上血迹斑斑,身旁还丢着一把三尺长的青锋,不出意外,便是昨日打斗的江湖人之人。
人,死了吗?
穆云间没有见过尸体,他也不敢去看,这要真是死人,他能做好久的噩梦。
他没有勇气去确认对方究竟有没有死。
穆云间决定直接走人。
几步之后,他又停下了脚步。
万一,人没死呢?
他又看向那人。
对方紫衣已经湿透,变成了深紫,衣摆破败,头发披散,就算没死,估计也伤的不轻。
他身上一点儿伤药都没有,只还剩半斤小鱼干和几个大饼,就算真的过去,也不一定能把人救活。
穆云间再次转身,又实在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
万一呢……
如果这人能活的话,他也算多一个帮手,不用事事都自己出面了。
而且,以后在江湖上飘,能交个朋友也是好事。
穆云间给自己做了一万个心理建设,终于重新转过去,慢慢走到了对方面前。
那人披头散发,脸色
苍白,
浑身上下都被血染透。穆云间鼓起勇气,
慢慢伸手,闭着眼睛,颤抖着,去摸了摸对方的鼻子。
还没确定有无呼吸,手腕便陡然被一把扣住。
穆云间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慌乱地想把手抽回来。
对方咳了起来,双目睁开,看上去有些恍惚:“谁……”
他一只眼睛是完好的,另一只眼睛却蒙着一层白翳,穆云间看着他,心中忽然一动。
这人他认识。
不是认识,而是,他在原著里见到过。
穆云间下意识去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青锋,那是一把比剑还要薄的软刀,就放在他的左手旁边。
紫衣,一只眼睛失明,左手使兵,他是穆云敬的贴身下属,巩紫衣。
前段时间,萧钦时还告诉他,穆云敬命巩紫衣杀了教他木雕的师傅全家。
穆云间心情复杂了起来。
对方却逐渐认出了他:“公主……”
穆云间一愣,道:“你,你认识我?”
这人似乎勉强提出了一口气,哑声道:“我奉陛下之命,前来接公主去北境。”
他说的陛下是穆云敬。
穆凛死了,穆云敬逃往北境,显然已经是那里的天子。
萧钦时告知天下,是穆云敬把他劫走了,但这个锅穆云敬背得显然莫名其妙。他是以什么心思让巩紫衣来找穆云间的?
穆云间的画像这一路到处都是,巩紫衣之所以瞎了一只眼,就是因为他过目不忘,被当年背不出书的穆云敬所伤。
在那之前,巩紫衣是没有名字的,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暗卫,以数字为代号。后来穆云敬被其母责备,知错悔过,为了取得巩紫衣的原谅,才送了他一套衣服,那衣服恰好是穆云敬不喜欢的紫色。
他还赏了巩紫衣一个名字,就叫紫衣,姓是巩紫衣在做暗卫之前的本姓。
那之后,巩紫衣感怀他的恩德,便一直勤加练武,成了穆云敬手中最快的一把刀。
“我,不是你们公主。”穆云间开口,见他神情恍惚,暂时把这件事按下,道:“你伤的很重,但我没有药。”
“我有。”巩紫衣的手颤抖着伸向腰间,穆云间便帮他取下了身上的袋子,果然看到里面有一些药物。
“绿瓶,回元丸。”
回元丸是暗卫里非常普遍的一味药,可以让人快速回复气血,但这丹药却十分伤身,这也是为什么,所有的暗卫都活不长,他们的身体早就被丹药掏空,失去了自我疗愈的能力。
穆云间又翻了翻,道:“白瓶和青瓶呢?”
“止血丹……金疮药……”
穆云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止血丹,然后扯开他的衣服,看到他肩头有一个硕大的血窟窿,穆云间闭了一下眼睛。
稍微做了些心理建设,才道:“现在萧钦时没有追过来,我有时间,可以帮你包扎一下。”
他说着,取过对方的软刀,割下了一片
衣服,
把金疮药倒在了对方的伤口上:“不过我没弄过这些,
包的不好,你别见怪。”
差不多包扎好,他费劲地把对方扶起来,道:“河边太显眼,我带你找个隐蔽的地方,你,你尽量支撑一下……”
话是这么说,但巩紫衣周身绵软无力,几乎全部的力量都压在了他身上,他垂眸看着身旁的人,哑声道:“公主不必费力,回元丸,可以让属下,恢复如初……”
“那等透支生命之物,能不用便不用了。”
“属下之命,不值一提……”
“哪有人命是不值一提的。”穆云间道:“若一人命轻,天下岂不是人人都命如草芥?少说些话,休息一下,待你好转,我还要你还我的救命之恩呢。”
巩紫衣被扶到一个树边,借着杂草的掩映,穆云间递给了他一壶水。
对方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看着他。
“愣着干什么,喝啊。”
巩紫衣回神,就着他的手喝了点水。
穆云间起身去捡了枯树枝,他身形纤瘦,浑身脏污,头发也乱糟糟的夹着树叶。
巩紫衣却看的目不转睛。
直到黑暗一点点吞没他的意识。
穆云间很快走了回来,看着对方昏迷的样子,叹了口气。
希望巩紫衣真的跟原著描述的一样知恩图报,可以送他一路,让他成功远离萧家和穆氏的争端。
至少,他又挠了挠身上。
他希望可以找个地方洗个澡,再搞点驱虫药还有衣服,这几套一路穿下来,如今已经脏臭破烂,不能看了。
巩紫衣再次醒来的时候,便见穆云间正拉着衣服在挠脖子。
如今天气渐热,蚊虫越来越多,他每天呆在草丛里,身上好几处都烂得结了疤。
“公主受委屈了。”
听到他开口,穆云间才抬眸看过来,道:“你醒了,我烤了馒头。吃吗?”
一边说,一边擦了擦手,把身边烤的金黄的馒头掰开,将里面柔软的内芯抠出来递给他:“你还伤着,少吃些不好消化的。”
“公主……”巩紫衣恢复了些力气,双手接过,道:“属下随便吃点什么就好。”
“你不用跟我那么见外。”穆云间见缝插针地强调:“我帮你是有目的的,你要承我的情,便要答应帮我的忙。”
“公主尽管吩咐。”
“我……”穆云间把想说的话吞下去,道:“那就先从改口开始吧。”
他抬了抬下巴,脸上也起了几个红色的包,却挡不住满心的欢喜:“叫一声公子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