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把筷子递给季言冬。
冬日暖气熏人,他当年在那晚面里,想起从前吃不起饭的时光。
他曾经过过一些算不上舒服的日子,
因为那些日子的存在,他有一段时间暴饮暴食,间歇性地报复性进食让他有一段时间又会失去胃口。
那段时间,他正处于那种又感受不到饥饿的日子。
小丁知道他胃口不好,恐他误了身子,才日日去外头请大厨来做。但他吃了几顿后,也觉得稀松平常。
但看她做,好似的确会胃口好一些。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带她回去见奶奶的原因。
老人家说,希望他成家。
虽然他从来没有什么家的概念,更别说成家。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那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
但他依旧是带着阿茵回了老家,或许是因为她会做那一碗豚骨面吧,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吧,总之,在隔绝人世的高山上,她捧着一把蒲公英,吹得漫天都是的时候,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
她说,季言冬,你看,我像不像蒲公英。
旧时光里的菖蒲草长到有他一人高,他在那些虚虚实实的晃影中,问:“你怎么不去唱歌了。”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其实在很早,那真的事很早很早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在地下酒吧唱歌。
靡靡夜色里,她像是坠落人间的精灵,没那么多装起来的表情,也没那么多讨好的脸色,就凭她那副嗓子,穿得潇洒恣意,带着好似小马驹刚刚跑起来的冲动,频频对着台下望去。
台下坐着个与她神似的小姑娘,还有个那么点大的小男孩。不难看出来,他们是姐弟。
他叼着雪茄在那儿嗤笑,带着这么多累赘,她大概是唱一天,就没一天的。出不了山的。
如今他突然想到,就这样问了,问她,她怎么不去唱歌了。阿茵笑笑: “那太抛头露面了,您不会喜欢的。”
他停顿了一会,而后思忖着点头道: “确实。”
大
没过多久,他们就回了昌京。
安静的夜里,他从屋外的寒冬里进来,牵过她不由分说地往外走。阿茵被着急的他拉得高跟鞋都没有穿好,"您这么着急,是要带我去哪里。"
季言冬见她穿着高跟鞋跟不上他的速度,于是抱起她,扛到自己肩上,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屋子里。
"您这是——"阿茵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
自己,问到。
“去了就知道了。”季言冬未有多说,只是未有多余神色地看着窗外。
车子在冬夜里不明方向地往前行驶,直到最后停下来,阿茵发现,季言冬竟然带她来她之前唱歌的地下酒吧。
"这是——"
他依旧不温柔地牵着她往里走去。
地下酒吧跟记忆中的竟然没有什么太多的差别,落漆的电子琴、破旧的架子鼓、时不时冒出杂音来的话筒….…
季言冬抓了一把椅子,坐在下面。
小酒吧里一个人都没有,很显然,他包场了。他点起一根雪茄,指着那舞台说:“现在不抛头露面了——”
"你只唱给我一个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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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夜色温柔又悬浮。那晚的酒香甜又清冽。
那晚她坐在那高脚凳上,断断续续地唱了一夜。他不夸赞,不叫好,只是听。"您想听点什么?"她由他点。“都好。”他凹陷着腮帮子,只是听。
北边的寒风猎猎地吹,无尽的夜里,他的身后长出好多好多黑駿黔的影子。
他也着眼,任由他们叫嚣,真的烦起来了,于是拿了手边的椅子背,朝那随着风晃的一盏电灯泡砸去。那照得他脚下长出鬼魅的灯被他打碎,只留下不知道哪里还在的电流在荒芜的夜里呲吡作响。
舞台上的人却在此刻下来,她半蹲下来,抚平他的额头,说的是: “不过是风。”
那晚,他以为她是诚心诚意的。
他以为像她说的那样,他是她找了许久才找到的,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地方。
那晚甚至连他的吻都特别温柔。
他的动作都特别轻柔。
他有考虑过,是不是真的要像老人家说的那样,成个家。
直到她的出逃。
她走之前的那个夜里,什么话都没说。
他们甚至跟从前一样,在黏腻的夜里依旧当着露水情缘。只不过最后,她起身的时候,在他不清醒的睡梦中,好像也跟那次一样,叫了他的全名。
她说,季言冬,你看,我像不像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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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知道,她是他抓不住的东西——也不完全对,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再给他一些机会,他也能试试。
罢了,他自嘲,试什么试。
他自始至终都是要一个人的。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把心交出去的。她也从来不交心给他。他们全是露水情缘。他占有她,她欺骗他,他们也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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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天青色落雨后,阿茵开了料理店对外营业的牌子。稀疏的客流踏着雨水而来,两个年轻的男人进来。
其中一个带着鸭舌帽,看不清样貌,剩下的一个来到收银台点单。"来一碗河豚面。"那个男人这样说。帮忙的营业员微笑抱歉, "不好意思啊,我们不卖河豚面的。"
那头正抖落雨蓬上雨水的阿茵闻讯一愣,眼神落在坐在窗边的那个男人身上。约约摸摸的一个轮廓,在雨帘里模糊不清。她收下抖水的杆子,来到营业员小妹妹面前,下着单: “一碗河豚面是吗?好的,稍等。”
面上了,阿茵擦了手,让店员送了过去。
鱼汤浓稠,半簇葱花,卖相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