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粥觉得,时间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有的时候觉得时间很漫长,有的时候又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十八岁之前,她的时间,消失的迅速又单调。
她所有的人生都在为一场考试准备,信奉那样的一场变化将会改变人生的阶级。再等到后来,在她从高中毕业后迷茫又不安的那两年,时间又过得很慢很慢,慢到她有许多的时间去想很多她想不明白的道理;但是遇上沈方易之后,时间又像是开了倍速一样,她经常在与他的相聚和等待他的到来中就轻易地度过那些光阴;按照他说的那样准备“未来人生”的那些个日夜里,她要把自己所有的力气榨干之后,才能勉强不去想,在人人批判和怨怼骂着难以跨越的阶级里,她要怎么样,才能自信又光明地站在沈方易的身边。所以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信奉读书无用,深造无用,镀金无用。
沈方易却能看透她,在冷风倒灌相拥而眠的夜里,在晨光出没的显露天光下,拍着她的肩膀哄着她说,那些都有用。那不是她的错,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最优秀的会计师和律师团队。
她在他怀里失落地喃喃自语到:“他们不够厉害,沈方易,才让你这么被动,如果我也那样厉害就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你这样难。"
“傻瓜。”他扣着她的发丝,在安静的夜里缓缓出声:"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
陈粥站在机场。
她登机的那天,是沈方易二次开庭的日子。
那一定是宿命开的玩笑,他说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的人生,却要跟她就此错过。
这中间差的那八年,是她难以赶上的人生进度。
这是她能买的最晚要离开的机票了,可是还是没有更多的时间,留她在昌京看到时代岁月变迁下,曾经那些鼎盛时代的家族最后的结局了。
那天来昌京机场送她的,只有蒋契一人。
她在人头涌动的机场看到蒋契,他瘦了许多,胡茬上更密了些,身上的疲倦感似乎要拖垮他的腰背。
陈粥听说蒋契父亲,落了狱。
陈粥想起那天夜里,她穿着一条背带牛仔裤,站在路灯下,学着他教的办法,用口香糖吹出一个大泡泡,蒋契在灯光下连连拍手,夸张的发丝都立起来,站在盈盈的南风里,没心没肺的笑
着,那模样真的与现在天差地别。
她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阿商走的那一天,站在那孤灯下,缱绻地唱着——《别送我》
她甚至有些庆幸,沈方易没有在离别的最后一刻出现。
否则,收拾好的情绪又将难看。
她再次望了望昌京。
她在这儿认识了许多人,但许多人都已经离开了。今天她也要从这里离开了。
她听到隔壁的人送行互相安慰:"没事,如今通讯多发达,交通多发达,一个电话,一场机票,就能相见了。"
她的喉头泛起苦涩,是啊,那听起来,不难。可是为什么有些人一旦分别后,就再也找不到理由打一个电话,更不能心之所向地买到一张机票。
广播开始播报行程。
陈粥于是只能朝蒋契点了点头,"契哥,我走了。"“哎。”蒋契反应过来,给她拿行李。
“契哥。”
蒋契听到陈粥这样叫她,他抬头,她跟从前一样,穿了一身简单的便于行程的装束,站在那儿,不动神色地问他:“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沈方易,最后会怎么样?”
蒋契拿着行李的手僵硬,他只得翻了翻自己干燥的嘴唇,斟酌地说到:“说实话,我不知道,但……商场里混了这么多年,谁都经不起翻天覆地查,也经不起墙倒众人推地告。"
她空洞地在那儿点头,与她料想的一样。
蒋契见到陈粥对着他出神,于是上前一步,喉头里涌上来许多告别的话,但到了嘴边,却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于是他只能学着像一个兄长一样宽慰她:
“你好好的,美国那边,都安排好了……挺好的,长长见识,学学本事,往后——”他拍拍她肩膀,“留在美国当个精英,别跟你契哥似的,该奋斗的时候不奋斗,年纪大起来就被动了。人都是给自己学的,长了本事后不论到了什么样的环境,总不会吃亏的,你才二十一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得往前看,别往回看,知道了没?"
"知道了。"陈粥这样说。
陈粥在那儿看着蒋契,他抖了抖嘴唇,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知道他想安慰她,蒋契看上去从来都不着
调不靠谱,可是每次关于她和沈方易发生问题的时
候,第一个过来安慰她的人,总是他。
如今他站在那儿,陈粥明白他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眼神扫过他枯叶般的脸,上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好好的,契哥,你也要照顾自
“还有——”她说起他,"让沈方易,别硬扛了。"蒋契一定能听懂她这话的意思。
沈方易在时,陈粥说不出那样的话,她自私的爱意不允许她把他拱手让人。
如今不当着他的面,她能理智又客观地嘱托蒋契,等这事一过去,考虑一下他父母的意见。
说完这些后,她转过身去,跟蒋契挥手告别,心里默念,她真像是个情绪稳定、理智客观的成年人。
她戴上自己的耳机,把一切都隔绝在外,把耳机里的声音调大,她听到耳边响起的是《漂洋过海来看你》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的不能自已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