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祁沅沅却并未像想象中的那样,能在那儿趾高气扬地挖苦陈粥一番,却只是沉默在那儿,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而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讪讪地说:“那会……不是穷嘛。”
她这话一出,陈粥才觉得刚刚自己过分了。
“抱歉。”
祁沅沅摇摇头,“没事。”而后,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陪我去商场吧小粥。”祁沅沅突然这么说,“我妈妈过些天要来,我想去给她买一身体面一点的衣服。"
她舔舔嘴唇,怕陈粥拒绝,像是自我暴露弱点一样,解释道:“我婆婆嫌她土。”
陈粥想拒绝,斟酌着用词:“你一个孕妇,是不是让你先生陪着比较好。”
祁沅沅尴尬地笑笑:"你看在我们,同窗一场,陪陪我,好吗?。"
大
陈粥还是陪着祁沅沅来了。
或者是因为从前一进校的时候,祁沅沅告诉她从哪里可以买到最便宜的小裙子,或许是因为刚刚她说的那
句其实没人管她的死活,又或者是过尽千帆之后陈粥发现还能在这个圈子里称作旧相识的就还剩她一个….
总之,陈粥陪她来了。
祁沅沅依旧显摆着,说她婆婆说,哪怕在这种经济下行的情况下,也说她要是能生个男孩子,也能再给她套房子。
未了,没等陈粥说话,她又自己解释到,她先生前妻不会生育的,他先生和她婆婆想这个孩子,想的不要不要的。
"所以总是给我熬各种各样的补汤,吃都吃不过来。"
在这条上,祁沅沅未有吹嘘。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年岁见长的女人,拿着手里的保温瓶过来,也不管这儿是不是在人声鼎沸的商场,打开保温杯就递给祁沅沅,“太太,喝汤了。”
盖子一打开,浓浓的药膳味道就传来,陈粥很敏感地闻到了这腥味像是什么动物肝脏。
的确是加了药材的猪肝汤,毫无其他作料和调味,黑乎乎的散发着腥气,陈粥从前跟祁沅沅吃过几顿饭,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不喜欢吃猪肝。
谁料到她径直拿过保温杯,对着嘴站在高级商场的门口,咕噜咕噜地往下灌,那样子,不像是一个被叫做太太的人还存在的尊严和优雅,反倒是像一个被上了发条到点就运作的机器人。
祁沅沅喝完后,那个女人就消失了。
她消失了以后,祁沅沅再也忍不住了,胃里的恶心一阵一阵地泛起,她把手里的包委托给陈粥,自己跑进了卫生间。
陈粥站在外面,都能听到她吐出黄疽的声音。
她只得在外面等她。
祁沅沅发消息过来说她还要一会,陈粥就站在外面商场的回廊上。
她毫无目的的张望,想打发着等待的时间,回头竟然看到了蒋契。
他今天难得穿的周正,但奶奶灰的发色里还是明显长出那些黑发,他在那儿,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站在女士卫生间门口。
陈粥上前跟他打招呼:“契哥?”
蒋契转过来,见到陈粥,稍显憔悴的脸上泛起点神色,"小粥?你怎么在这儿"
陈粥还未来得及回答他这个问题,就看到从里头走出来两个人。
左边的年岁长些,保养得
当,束着发,穿一身得体的丝绸中式连衣裙,身形线条不输年轻的姑娘,优雅的皮鞋一尘不染,手腕上带着一抹水蓝色的手镯。
陈粥见过她,在沈方易那个洋房小筑里。
那天她来到他的住处,说要搬一套沈父用不着的桌椅过来,没提前跟沈方易打招呼。陈粥就是那样突兀的撞见她,她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不知道要怎么表现才能建立起她
的第一印象。
可人家根本没有给她机会,跟当没有看见她一样,放下东西后,就走了。
事后聊起这事,沈方易只是说,他母亲就是这样,对人不怎么热情,总是冷着个脸,连蒋契都从她这儿讨不到好。
如今再见,陈粥看到了跟在沈母身边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相貌身材穿着打扮处处彰显着不凡和贵气。
那沈方易口中总是冷着脸的人此刻却笑盈盈地问着身边的姑娘:“你不常来昌京,顺昌路上的那家营季酒家是一定要去的,那儿的茶点真心不错,跟港城那家有的一比,往后你住在昌京,想港式茶点了,就让阿易陪你去那儿。"
说完之后,她抬头,看向蒋契这边,"蛐蛐,干嘛呢,走了。"
她的眼神好像要越过蒋契来到陈粥身上,陈粥立刻调度自己身上的神经,要摆出一个乖巧又甜美的微笑,但那眼神只是淡淡地好像穿透了她,根本就没有落下来。
陈粥的微笑,僵在脸上。
“我先走了,小粥。"蒋契有些尴尬的提了提自己手里的东西,“回聊。”"你说阿易怎么就派你来了呢。"沈方易的母亲回头对跟在身后的蒋契说到。“伯母,我来也是一样的啊,易哥能拎的东西我一样照拎不误。”“我叫他来,你当真是来拎东西的,还不是让他来陪乐芷的。”她低头,浅浅说到。
而后优雅地带着身边的姑娘,穿过陈粥。
整个过程中,没有拿钱让陈粥离开的恶俗桥段,也没有诋毁和出言讥讽——只是她从来都看不到她。
她不认为她这样的角色,能跟沈方易的人生有什么必要的交缠和联系。
★
后来蒋契打电话来,说让陈粥别误会,那个温乐芷是沈伯伯和伯母硬塞过来的,她父亲是香港的富豪,南边的生意
做的不错,两家关系挺好的,想联姻解危机,周转一下资金流。
未了,他又强调说,易哥没松口,没答应,不然也不会今天让他去帮他应付的。
她可千万不能生沈方易的气。陈粥说她没生沈方易的气。
他母亲鲜少来境内,这次回来了足以证明沈家的事情没有沈方易说的那么轻巧。陈粥镇定的问着蒋契:“契哥,你给我句实话,这场危机是解决了还是才开始。”那头是很久很久的沉默。
而后蒋契说的是:“才开始”
他说导致今天局面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内忧外患,层出不穷,昌京这些盘踞多年的老家族一个个被连根拔起,说不定那一天也会轮到蒋家。
所以说沈方易还能坚持多久呢?
那个叫温乐芷的姑娘,陈粥在夜里百度过她的很多资料。港城富豪唯一的女儿,出生的一周年,疼爱她的父亲就给她买了一颗小行星,不到十岁,她母亲找来了世界上最好的精英教育资源,再往上长到十八岁,再红的名人与她拍照都只能站在一旁。
她能接受世界上最多的热情和疼爱。
她比陈粥大不了多少,在这场殊死抵抗的时代变革中,却能给他提供一个翻身的机会。这是陈粥无论再怎么样用功努力读书,哪怕把全世界最晦涩的专业知识都记在自己的脑子里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她却不费一兵一卒的轻易就做到了。
那天陈粥站在榕树下,久久不说话。
看个大概的祁沅沅在一旁幽幽地跟陈粥出主意。
"要不你学我吧,做些手脚,也能有个孩子,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赖也赖不掉,你跟沈方易的关系也能扶正,只要有那一纸婚约,那就是受法律关系保护的夫妻关系……"
陈粥麻木又空洞的眼神透过来,她看着此刻脸上竟然是真诚建议的祁沅沅。
她想起她说的,她婆婆因为嫌弃她家穷,领证前都没有跟她家里人一起吃过饭;想起她今天强迫自己喝完一碗猪肝汤后在卫生间里呕吐不止;想起她被哄着骗着签下的那些因为婚姻关系也不能动到的那些最核心的财产,幽幽的开了口:
"沅沅,这样的生活,真的让你开心吗?"她是带着认真的、恳切的语气发问的。祁沅沅张了张嘴巴,好像说了什么,又
好像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