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粥的鼻子更酸了,她依旧没有抬头:“去哪?”“我要去找阿姐。”阿商揩了揩眼尾上控制不住要掉下来的泪。
陈粥抬起头来,眼眶里是湿漉漉的,她着急地劝说到:“可是她这么做,就是让你好好生活,去自由的追寻自己的梦想。"
“我不能那么自私的,我也做不到这样。我做不到为了我,让阿姐带着小译去浪迹天涯。”
“她拿到的那些钱,一部分给我还了债,还有一部分做了小译续命钱,她带着那万分之一的希望,既保住了我,又没有对不起小译,我那天还对她说那样的话,从小到大,她永远是吃苦最多的人,她为了我们,做了太多自己不愿意的事,我想好了,我要去找她,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她,有什么事情,我们三个人承担。"
"阿茵姐走了,或许就是不想连累你的……"
“可我们是家人啊。”阿商抬头看向陈粥的时候,眼里已经全是泪花,"小粥,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家人了。"
是啊,世界上再也没有那样深沉又复杂的感情了。冬天越来越厚重,一年的岁月时光又一次要接近尾声。
于是陈粥在那片绵长的夜色里问到:“什么时候走呢?”“明天。”“明天?”她哑声。
阿商:"嗯,火车票难买,阿姐也跟我
断了联系,就快过年了,我想早点找到他们。"
陈粥点点头。舞台上的吉他安静地放置在那儿,一束淡蓝色的追光打在那儿。
陈粥佝着脖子想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那你要照顾好自己。"
“傻瓜。”阿商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你才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好好毕业,好好工作,以后——"她难得温柔地笑着说到:"找一个爱你的人,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那晚关于分离的疼痛,是深入到骨髓里的。
阿商最后拒绝了陈粥去火车站送她,她说告别就到今夜为止,醉着说着再见比清醒着要容易许多。
于是陈粥就坐在沈方易洋房顶楼的阳光房里看着天上偶尔略过的几只飞鸟。
她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去,只知道他们惊鸿一瞥地掠过自己的生命,她还来不及看清他们,离别却又再次重演。
要是沈方易在就好了。
他虽然会用那些她觉得古板又无趣的道理,告诉她,生离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但在她表达不满后,他还是能识趣地来哄她的。
她觉得嘴里寡淡无味,习惯性地从自己的兜里抹出来一颗糖。
她用舌尖抵着那糖,感受那甜味一点点在味蕾上蔓延,驱赶舌根上的苦味,然后她闭上眼,任由
阳光浅浅地烘着她,就那样呆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然而生活总是在时不时地提醒她。几天后的夜里,她捂着自己的后半边脸,躲在被子里闷声哎哟。
沈方易出差在外,听家政阿姨说陈粥捂着被子喊啊哟,又不肯去医院,是从南半球飞回来的。他风尘仆仆,推开门,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这是怎么了——”
陈粥捂着有些肿起来的脸,见到沈方易,原先的思念化成有些委屈的讨要:“沈方易,我牙疼。"
“牙疼?牙疼不去医院?”“我不去。”她摇头摇的坚决,“我害怕看牙。”
"讳疾忌医。"沈方易下了判断,他伸手,虎口将将好卡住她的下巴,大拇指和食指分开,轻轻地扣着她的牙床两侧,“乖,张开我看看。”
陈粥这才张嘴。
br />沈方易微微皱着眉头,眼神光聚在一起,她看着他如此认真的样子,有些害怕自己是因为吃了太多的糖,在二十几岁这样的年纪里还跟小朋友一样长了蛀牙。
“是智齿呢。”他松了口气,笑笑,“不是蛀牙,是有一个智齿,抵着牙床,发炎了。”
陈粥有些疑惑,她起来走到镜子面前,对着镜子张着嘴,几番来回,果然看到了最里面的牙床露出的白色小尖尖。
于是她转过头问到:“什么是智齿?”"人有了智慧,就长智齿了。”沈方易脱着外套,像是开着玩笑,“说明我们小粥,长大了。"
他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伸手牵过她,微微用点力道,她就往前踉跄几步,朝着他的方向过来。
他随即拢她坐在他的膝上,笑意盈盈的眸子浅浅地看着她,温柔地不像话:“长大了,就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有完整又丰富的人格。"
独当一面的能力?完整又丰富的人格?
那颗象征着智慧的牙齿,在那段不安定的时光里隐隐作痛,在阿商离开后正式爆发。
所以人的智慧,要在懂得人与人之间会不断告别后才能慢慢萌芽吗,要在经历冗长的一段充满变数的人生后才能完全成熟吗。
陈粥呆呆地看着沈方易。
她那些参不透的有限人生中的迷茫和无助,在沈方易看来,是因为牙疼引发的难过。
于是他伸手,拢着她下颌角,“真不去医院?”她摇摇头,随它疼吧,“我不想拔牙,沈方易。”
于是他只能一直把他的手抵在在那儿,替她捂着她的下颌角,他的手冰凉冰凉的,这让陈粥觉得
竟然有些止疼。
她觉得这样甚好,于是把头靠在枕头上,半张脸抵着沈方易宽大的手掌,由他的低温降低她的痛楚。
他眉眼低垂,由她把他的手枕在下面,轻拍着她的背,表面苛责,声音却异常温柔:“哪有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