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粥在那一刻,脸上是有些羞恼的,她憎恨他之前明明认得她却面上毫无波澜,甚至一步步引诱她,让她生出点心神荡漾的遐想来。
沈方易这人大多数时候都看着正经,但顽劣起来心里蔫坏。
比如说现在,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含笑,四两拨千斤地回顾他们的往事,说明他早就认出陈粥来了,可他偏还不说,就等着她忍着那气,一步一步地无措,等到看到她窘迫的连刘海都被汗渍打湿,才不痛不痒地戳穿她。
四下无人,两人仿佛又回到从前那些个平等对话的夜里,陈粥下意识地推开沈方易,“沈方易,你装的?”
对面的男人轻易被她推开,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像是在酒精麻痹下迟钝的反应中稳住自己,站在一米远的地方笑着说道,“你不也假装不认识我?”
陈粥把额间的刘海往外拨,转身背对沈方易,试图学着他那样,四两拨千斤地说到:“是你先装作不认识我的。”
沈方易被她刚刚的一推轻飘飘地推到沙发边上,索性就半身靠在沙发上,他很难形容再见她是什么感觉,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几年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一个只是迈入成年人队伍的小姑娘却不一样,她们在还未形成属于自己风格和气质之前,日日都不一样。难怪之前私下里聚会的时候,那几个导演都说,女演员还是用年轻的好,年轻人,没捏成形,你要是个好人,她就能成为一个好人,你要是个坏人,她也能成为你那样的坏人。
从前不就是不愿意她成为他那样的坏人,才不动那点歪心思的嘛。如今一年半再见,他看到她又这样突兀的闯进他的世界里,与从前相似,却也与从前不同,就生出点逗弄她的意思来,好在她还是跟从前一般,依旧带着气音叫他全名,他心里头那点不舒服才完全消失。
陈粥看到对面的人从头到尾扫视她一番,最后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你这样打扮,我的确陌生。”
陈粥整理瓶子的手一愣,她低头,看到了自己束身短裙下穿着袜子的腿,光面皮鞋倒影着虚晃的人影,她下意识地收了回来,却发现也无处可藏。
沈方易坐在那儿,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在这儿做什么其实很明显,他倒是还挺爱打听她的事,陈粥漫不经心地开始胡诌:“打工。”
他低头,慢条斯理地又点上一根烟:“你不上学了?”
陈粥食指和拇指轻易地捞过桌子上的空瓶子:“被学校开除了。”
沈方易嘬了一半,腮帮子还陷着,听闻到这里,抬眼:“因为什么?”
“因为我谈恋爱。”
“大学谈恋爱为什么要开除?”
陈粥一边理着瓶子,一边说到:“因为我男朋友的妈妈给了我一百万,让我自己去打胎,打完胎之后离开他,我恋爱脑不同意去学校揭发他,他家里有点关系,我就被他们弄出来了,没学上了。”
陈粥佩服自己的杜撰能力,她煞有其事地耸耸肩,“带着个孩子不容易所以只能出来打工。”
沈方易愣了一下。
而后两个人相视,心照不宣的开始笑起来。
“一年不见,你说瞎话的能力,倒是见长。”沈方易摇摇头,眉眼含笑地看着陈粥。
沈方易很难描绘的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再见也没想象中那么的陌生。
“是一年半,沈方易。”陈粥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她身上些许乐天派的吊儿郎当气被她收起来,突然抬头,真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到,“沈方易,你消失了一年半。”
这话说起来,好像他们有过什么重逢的约定。
沈方易笑笑,“抱歉,是我不好。”
陈粥看到沈方易眼里倒影出来的自己,那身形全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与明艳大杀、娇媚成熟这样的词语挨不到边,他抱歉虽说的真诚,但却更像是哄一个小孩子。
“你呢?”陈粥撇开话题反问到,“你在这儿,干嘛?”
“打发时间。”他说的随意,“朋友新开的场子,凑个热闹。”
陈粥判断到:“你一点都不像是爱凑热闹的人。”
沈方易回到:“你也不像是爱凑热闹的人。”
陈粥最后把瓶子整理好了,手扶上推车,“我得下班了。”
沈方易轻声嗯,他依旧半坐在那儿,影子斜侧在他脚边,黑黢黢像是个畸变的恶鬼。
r /> “你还来么。”他问到
“不知道,看情况吧。”
“看什么情况?”
“看我缺不缺钱。”
“你很缺钱?”
陈粥送了耸肩,“谁能不缺钱呢?你不缺钱吗沈方易。”
沈方易笑着,这个时候抬头,目光透过她,“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