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个像相机一样的东西,手里还甩着一张刚刚成像的胶片,见到陈粥转过来,笑着说她的不是.
“年轻人做事就是风火,都不给老年人喝茶喘口气的时间吗?”
*
沈方易是从另一条道上过来的。
他不过是不轻不重地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谁知小姑娘像是听进心里去了,独自一个人就出来了。
他才知道这孩子看着单纯软糯,实际上剥了皮露出心是个宁死不屈的倔强骨头。
那条路难走,她脚脖子上的猩红引人注意。
“怎么?脚伤了?”
那个时候智能手机还不普遍,陈粥拿着一拍就能立刻获得成像的照片的相机直呼神奇,忽视了沈方易的问题,连带着刚刚的小小不开心都没有了,“这相机好神奇,随时都能拍吗。”
沈方易:“有相纸就可以。”
陈粥:“好厉害。”
她心情好的时候,眼下的卧蚕会上扬,眼睛澄澈,像是星辰落入大海。
沈方易见她喜欢,就没打算拿回来,“它现在归你了。”
陈粥抬头:“归我了?”
沈方易:“嗯,送给你了。”
说完又想起刚刚她的反应,又补充到,“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我也没什么用,放在车里吃灰。”
这话说完,对面的姑娘才算是放下心来,她露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获得美好馈赠的欢欣雀跃,“谢谢你,沈方易。”
“谢什么。”沈方易觉得新鲜,“不过是普通的玩意。”
他眼神飘过她腿上的伤,轻啧一声,“瞧你那腿。”
他说完后,陈粥才迟钝地感觉到腿上伤口传来的刺痛。
“走了。再不回,蒋契要报警了。”
陈粥是好哄的,她拿到照片,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心里的小波澜。
她甩了甩手里的照片,跟上问到:“沈方易,你怎么来了?”
沈方易轻飘飘地说:“你要是丢了,我哪赔得起。”
说完之后,他放慢了脚步等她,像是再跟她确认到:“这速度,你这小瘸脚,总不至于跟不上吧?”
陈粥摇头:“我没瘸,只是一点点伤口,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好,连药都不用涂。”
沈方易站在那树下等她,从兜里掏出把火机,低着头在那儿点着根烟,眯着眼嘬着看着她,“真的?”
而后低笑:“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怕留疤。”
陈粥像是怕他不信,晃着小腿转了圈给他看,证明到:“你看,不挺好?你也把我想的太脆弱了,我小时候从山上摔下来,撞到石头,头上还缝了两针,现在长大了,一点事都没有,你瞧,就在这头缝里。”
陈粥说起来没完,说完以后,还真把自己的头递过去给他看。
她站直靠近他的时候,发现他比她高许多,于是她只能踮起脚尖来,够到能让他看到她头发缝里消失的伤口,只是真等她抬头的时候,她发现她撞进他含笑的眼里,他向下延展的手臂尽头握着的烟下意识地离她远去,像是怕烫到她,也像是怕带坏她,他在偶有飘来的似轻雾般淡淡的烟里低着头看着她,浅浅地笑道:“这么厉害呢。”
她倏地收回垫起的脚尖,听到心里刹那清楚的脉搏心跳。
噗通、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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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沈方易边在指尖烟熏火燎中指挥着陈粥翻出药箱里的东西,边看着她小腿肚子上淡红色的一道伤口,逗弄着她说,“那草不会有毒吧,有毒的话,你这条小命就折在我手里了。 ”
“哪有那样的草。”陈粥不信。
“说不定,真有那样的草。你说说吧,你家住哪儿,你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还有没有什么没有实现的梦想……”他真的坐在那儿,微微仰着头,眯着眼睛看她,不知道是调查户口,还是听人交代后事。
陈粥从柜子里翻出来一盒云南白药创口贴,白着眼瞪他。
他像是没看到,依旧连连惋惜:“可只有十八岁,可惜了这大好的青春时光。”
面前姑娘像是要把五官都拧在一起,像极了只气炸的小猫咪。
他说这话的时候边抽烟边笑着,大约是因为笑意猖狂,呼吸道不知道是先笑还是先消化那烟穗点燃的青烟,纠结到一起就变成了一声声咳嗽。他偏笑意止不住,越笑越咳嗽。
陈粥最后消好毒贴好创口贴,站在那儿阴测测说到:“沈方易,你少抽点烟吧,我姥爷就是抽烟抽出肺痨死的。”
沈方易不恼,唇角更为上扬,青烟障目中咳的更为夸张,咳得原先秉直的脊背都要贴到胸膛。
陈粥在那儿,气到后来也跟着他笑起来。
她还蹲在地上,脚边的药箱还没
有合上,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仰着头看着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呀,被骂了都不还嘴。”
他敞坐在厅间的穿堂风里,低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那也要看是受谁的骂。”
他说的极为轻巧,也说的有些亲昵,在虚虚实实的那个白色纱窗翻飞的午后,陈粥看到他慵懒眼下的痣,有半刻的怀疑,她就在这场暖意熏人又缥缈的南风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