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09(1 / 2)

三线轮回小说 尾鱼 8779 字 2023-08-16

老市场区人多,车速很慢,两辆车一前一后,包裹在其它的车和人之间,并不引人注目。

很快进了市区。

街道蓦地冷清,街面上很少有人停驻,只余摩托车倏忽驰过的车声。

然后出城。

迎面扑来真正的东南亚。

潮湿、濡热,没有电,道旁住人的吊脚楼里漆黑一片,屋檐下晃动着吊挂的蝴蝶兰。

车尾后没有扬起尘土,因为道路逐渐泥泞,高速旋转的轮胎只溅抛起泥点或者泥水,厚重的接着天边的丛林先还遥遥在望,瞬间就把车和人都吞进死寂的腹地。

丁碛遥遥跟在后头,其实,人一少,就很难跟了,他犹豫着要不要撵上去亮明身份。

忽然间,风裹着潮气送来音乐的声响。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易飒大概是打开了那个录放机。

太老的歌了,但旋律熟悉,他听得专注,忘了车速。

是粤语歌,起句就是“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大侠霍元甲》的主题曲。

周围漆黑一片,空气里是混着尾气的泥水和树木味道,没有现代明的痕迹,这旋律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有穿越年代的恍惚感。

丁碛回过神时,才发现离前车太近了。

但他随即就发觉,不是自己加速,而是易飒减速了。

她左手控住车子,戴着半指手套的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先是五指张开,然后比了个“六”的手势。

这个距离,这个车光亮度,手势清晰可见,甚至可以看清她指甲盖上泛的光泽。

她的那个手势,左右摇了三下,然后转成前后向,大拇指向下向后弯压,将小指托高,定格了一两秒。

这是……水鬼招?

几乎是与此同时,易飒迅速收手,把住车头急转,脚下猛轰油门,摩托车呼啸着奔进丛林。

丁碛想也不想,随即跟上。

***

旧时代,大江大河边,在水里捞饭吃的人有许多禁忌,他们觉得,这世上,死人和活人的地界明显,只一道平面的隔离。

比如,地面以上是活人的,地面以下,就是埋死人的。

再比如,人坐着船,可以在水上走,水面以上是活人的,水面以下,就是死人的。

但总有一些时候,需要越界干活,比如下水捞鱼、捞财物、捞尸。

他们把水下叫做“那一头”,在水下,人是不能张嘴发声的,一来客观条件不允许,二来人带阳气,声音里有气,会扰了“那一头”的平衡。

而平衡一旦被打破,会发生各种可怕的事。

所以他们用各种招手的姿势代表常用的沟通语言,并且谦卑地把这套姿势叫做“水鬼招”,假装下了水的自己已经是个“水鬼”,可以无阻无碍,往来通畅。

用得顺手了,不止在水里用,有时进到地面下的穴洞里,也会这么用。

这套“水鬼招”的禁忌,流传最盛时,普通的撑桨打渔人都会耍几招,但解放后,像许多封建的习俗一样,渐渐失传,只有少数一些人会使。

易飒刚刚做的姿势,就是最标准的一句“水鬼招”,她在说,有种就跟上来。

***

丁碛知道露了行藏了,不过没觉得挫败,只觉得刺激。

他加大油门,死死咬住前方快速移动的亮点,夹紧双腿以抵抗车身剧烈颠簸带来的震动,直到前探的车光忽然照到一块血红的牌子。

丁碛心里一惊,下意识急刹车,刚捏刹就知道坏了,刹车捏得太猛了,这车刚租来,和他没磨合,车对人,人对车,两相陌生。wwW.KaИδHU五.net

几乎不容他有任何应对,车头立止,车尾迅速甩起,人和车同时飞了出去。

黑暗,车子在半空抡旋,然后发出撞树的闷响,整个人不受控,贴地速滑,石子和满地断枝磨烂衣服,磨破皮肉。

好不容易停下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嘴里全是血腥味,拿手碰了碰嘴唇,手上掀掉了皮,嘴也碰破了。

丁碛躺在泥地上缓了会,忍着痛起来。

易飒的车声,被浓重的夜色和厚密的丛林吸附,已经远得听不见了。

他站了片刻,借着还亮着的车灯打出的光亮,很小心地、一瘸一拐地、顺着自己滑跌过来的痕迹往回走。

不远处,被摔撞得有点扭曲的摩托车半支楞着靠在树身上,车灯的光柱斜打,光柱里,无数扬尘飞舞,数不清的细小蚊虫在光亮间扑动翅膀。

而光柱的尽头,被一块四四方方的牌子截留。

牌子被铁钉钉在一根插进土里直立的木棍上,底色鲜红,字和画都惨白,顶上一行是高棉语,看不懂,不过没关系,间的画和底下的英表达的是一个意思。

画是骷髅头,颈部斜着交叉的大腿骨架。

英是“Danger!Mines!”。

两个单词,两个感叹号,不可谓不慎重。

小心地雷。

这是雷场。

在吴哥景区,向导会反复提醒游客不要去丛林深处探险,还会摆出最新数据:2016年前8个月,就有一百多位外国游客意外身亡。

联合国预测,凭着目前的技术,想肃清柬埔寨地下的埋雷,需要六七百年。

所以在这里,地雷不是战争传说,也并不遥不可及。

丁碛唾了口带血的唾沫,向着丛林深处笑了笑。

临行前,干爹丁长盛交代他说,见面之后,尽量放低姿态,易飒这个人很危险,脾性尤其古怪,心情好时是菩萨,心情不好就是夜叉。

他以为丁长盛只是说说,没想到她是真狠。

送他这么大见面礼。

***

第二天没太阳,阴雨天。

不过在这种地方,阴雨天可以称得上好天气,毕竟会凉快那么一点点,宗杭从床上爬起来,先照镜子,觉得伤势在好转,脸又端正了一些。

心情一好,刷牙都不安分,嫌洗手间施展不开,摇头晃脑刷进了客房,又刷上了露台。

正要对着满目阴云直抒胸臆,耳边忽然传来井袖压得低低的声音:“你小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