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你冷死了。”...)(1 / 2)

山海谣 画七 17106 字 2023-08-16

第51章</p>

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楚明姣就原地开了空间漩涡,挪用圣蝶中的神力快速穿梭,回到了楚家。</p>

楚家还是老样子,这个时节,万物都接近凋敝,但楚家栽种的灵植颇多,一样开谢了,很快又有一样补上来,因此过目之处,仍是一片烟霏露结,葱蔚洇润的景象。</p>

门中又招进来一批弟子,少年们朝气蓬勃,将演武台挤得人头攒动,一起一动间,拳与拳,剑与剑对撞的声音不绝于耳。</p>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p>

这里安静得多,周围都是耸立的绝壁,山雾流动着与云岚纠缠,合为雾蒙蒙一片,院门口那棵秃得只剩叶子的大树下,苏韫玉和仍旧用傀儡身形在楚家游荡的楚南浔正在等她。</p>

“怎么回事?”她走上去,开门见山地问:“我在潮澜河没听说这事,你们知道些什么,别拐弯了,直接告诉我吧。”</p>

楚南浔伸手揉开紧蹙成一团的眉心。</p>

自从他弄清楚这事后,就一直是这幅模样。</p>

苏韫玉想了想,也顾不上斟酌字句:“我们才回来,就被伯父叫过去敲打审问了一番,估计是怕你翻脸,没动我们,正好南浔兄也想见见他。这一见,发现他很憔悴,人仿佛一夕间老了很多,让我们滚出门的时候,正好身边从侍来禀报,和他说,夫人那边今日又遣人来找了,还是不见吗?”</p>

说着,他指了指楚南浔:“我是外人,不懂你们的家务事,南浔兄却下意识觉得不对。其实我也曾听说,伯父性情淳厚,刚正不阿,如果不是触犯底线的事,通常不会给自己夫人那样下不来台的难堪。”</p>

避而不见,还闹得人人皆知,可不是下不来台吗。</p>

苏韫玉不懂楚家的家务事,楚明姣身为这家中的一员,她是知道的,所以很快明白过来楚南浔说的不对,是怎么个回事。</p>

楚滕荣是那种典型的世家培养出的继承人,娶妻,的是利益和合适,他是男人,却不耽于美色,相比之下,家族的责任与发展,才是他最最放在心上的事。他不楚明姣兄妹的母亲,也不如今的夫人,但对这两位枕边人,他抱有夫妻间应有的尊重与重视。</p>

换做是楚明姣,听到这话,也会觉得不对。</p>

楚南浔接过话:“这位大夫人,向来落落大方,极有分寸,没出大事,父亲不会晾着她,她也不会如此固执地求见。见完父亲,我和韫玉就着手去查其中内情。楚家的弟子被下了封口令,又都事不关己,起初,谁也没提这事。”</p>

后面,他派汀白和春分出去外面打听,又在各处排查时,恰巧听到太上长老那一支的两位弟子暗中谈论。</p>

“这段时间,楚家人心惶惶呐。”其中一个嘴里叼着草叶子,含糊地瞥着山下,没过一会,又自己纠正自己:“哦,也不止楚家,山海界各大世家的人,怕都睡不着觉。”</p>

另一人提起这事就躁,声音粗犷:“让人赴死是不是也得有个正儿l经的由头。楚南浔下深潭才十三年,苏韫玉死也才不到一年,现在一选选十个,这算怎么回事?”</p>

“谁知道呢。”</p>

“真是可怜了楚南浔,那么好的天赋,我家老头痛心疾首了好几年。”最先开口的那个耸耸肩,目光冰冷:“要不是他……楚行云那个蠢货,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就他,也配想楚家少家主之位。我,还不如楚明姣,或是楚听晚去夺这个位置叫人来得服气,至少,前者实力有目共睹,后者会审时度势,脑袋聪明。”</p>

说起来,也是奇怪,若是单纯按天赋排列,楚明姣才是公认的榜首,连楚南浔都要退一射之地。</p>

怎么,因为有神主竭力庇护,深潭也来欺软怕硬这套?</p>

“深潭倒是喜欢逮我们楚家的人,楚听晚一死,楚家少家主之位,只怕是真要落到那蠢货头上。”</p>

“……”</p>

楚南浔的脑子,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骤然懵了一瞬。</p>

后面再一打听,所有的事情都浮出水面。</p>

两月前,恰是楚明姣破开界壁去往凡界的第二天,神潭沸腾,神主及一众祭司赶到,发现深潭又给出了填潭人选,这次,一选就选了十个。</p>

楚听晚赫然在列。</p>

秋末冬初,灿灿的阳光并不灼热,落在几人脸颊上,拂出一片暖意,楚明姣却被刺到了一样,止不住眯起了眼睛。</p>

一片静寂中,楚南浔声音沉涩:“我在想,深潭动荡,是不是因为本该被填下去的我们并未被完全吞噬,它觉得被戏耍了,所以动怒,变本加厉。”</p>

他不是个会把自己绕进去的人,但所谓当局者迷,因为这事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上去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干系,所以免不得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p>

“不是。”</p>

楚明姣目光坚定,语气冷静极了:“你听我说。这些年,我翻过数不清的古籍典,在楚南浔之前填潭的,能找到具体记录的有十个,这十个人里,前七个填潭的相隔时间都在一千年左右,没有很大悬差。”</p>

“可后面就变了。”</p>

“第七个与第个之间,时间从一千年缩到了百年,再往后,第个与第九个之间相差了七百年,而第九个与第十个,仅仅相差了百三十年。这第十个之后,才是你,你和上一个填潭人之间,只差了五百年。”</p>

苏韫玉眸光深邃下来,喉结滚动,沉声:“你的意思是——”</p>

“是。”楚明姣应得没有半分迟疑:“这也是为什么,好端端的,在神主还没出世时,祭司殿那位大祭司就做主将界壁封死关在潮澜河里的原因——时间久远,逝去的人总有被遗忘的一天,可祭司殿知道这其中年数的变化,你们以为,他们此举,是在未雨绸缪什么。”</p>

苏韫玉和楚南浔一下便懂了。</p>

楚明姣继续说:“退一万步说。你们都是填了深潭的,楚南浔在下面十三年,还是没有防住深潭点名要了苏韫玉。哥,苏韫玉能这么活着,是因为撕了一片碎裂的灵魂放在流霜玉里,他的肉身实实在在投了进去,他现在连完整的灵魂都没有!”</p>

“可这保了多久的安宁?一年都没有!”她指尖因为愤怒微微颤了下,“从一人变成十人,它是什么不可忤逆的暴君吗!稍不如它的意就要变本加厉地压榨我们?”</p>

说到最后,她停下来,那两个也都一脸凝重,俱不说话。</p>

楚明姣最终出口打破了一切虚幻的妄想,一字一句地:“深潭早就出问题了。”</p>

楚南浔了解她,知道她说这些话,来时路上一定想过如何应对当下情形了,他道:“你说说自己的想法,准备怎么做。”</p>

楚明姣沉默半晌,朝他们伸出一根手指头:“给我一晚上,我想想。”</p>

===</p>

她说一晚上,就真的只是一晚上,第二日晨光微绽时,她就敲开了楚南浔的房门,苏韫玉也在,两人坐于窗边对弈,起来都是一夜未眠。</p>

楚南浔将得胜的白子丢进棋奁中,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明姣,这边来坐。”</p>

楚明姣颔首,坐过去,才要说话,视线却在对面苏韫玉的脸上转了一圈,狐疑地问:“你做什么去了?怎么脸色这么差?”</p>

仔细,额心上还冒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p>

这可是十一月的天,树上都挂着冰棱子!</p>

苏韫玉勉强扯着嘴角朝她笑了粉扑-儿文=~學)下:“你昨日不是还在嚷嚷,说我的灵魂不完整吗。”</p>

“两三个时辰前,我试了试苏家盾山甲,还是没能入门,受了点反噬,但不算大事。”</p>

楚明姣一听说这样的话,心里那种愤愤的不甘又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像倔强的小火苗,风越是当头压过来,它就越想反击。</p>

她低声又问了几句他的情况,确认真没有大问题之后微微吸气,从袖口里拿出一册写满了字,折叠过好几次的册本,用袖子将棋盘中央的棋子都扫开,而后展开册本,将上头的字迹平铺在两人视线中。</p>

他们凝神凑近,将每个字都得仔细。</p>

楚明姣站在原地,觉得自己疯了,而每当这种想法升起的时候,有一股寒意却顺着脊背径直贴上来,好似在无声说,你不这么做,就只能眼睁睁着身边人一个个去死。</p>

一刻钟后,楚南浔起身,站到她面前,凝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珠,皱眉道:“你要表达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这太过冒险了。”</p>

苏韫玉也完了,他在这话后面适时补充了句:“而且难度极高。”</p>

“难度高,冒险,但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p>

楚明姣与他们对视,眼神灿灿灼热,眼仁里像溶入了一轮小小的太阳,有种叫人目眩神晕的坚韧明亮:“我觉得,我早该这样做了,在你被深潭选中前,就应该采取行动,放手一搏了。”</p>

只是当时年少肆意,从不觉得深潭的灾祸会平白降临到他们身上。</p>

苏韫玉挑挑眉,将那册本从桌面上抓过来,又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啧了声,发出疑问:“楚二,我们也不说别的,你列的这第二条,我该怎么理解?”</p>

“对抗神主殿与祭司殿,还要同时联合五大世家之力,我听着,像凡界君废旧君而继位。”</p>

“凭我们三个人,是不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光是对抗神主殿这一条,五大家的家主,没一个敢点头的。”</p>

也就是她,敢在山海界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话语。</p>

“我没将希望寄在家主们身上。”</p>

楚明姣将心里真切的想法和盘托出:“我们一直没法跟深潭宣战,正儿l经打一场,是因为山海界与凡界的界壁被锁。一旦打起来,修为低薄的无辜者会被波及,他们退无可退,会在顷刻间化为飞灰,但界壁现在已经被我们摸出了一条,如果这几条界壁能重开启,不用很久,只开一个晚上,就足够那些人撤离了。”</p>

“撤离之后呢?”楚南浔皱眉:“与深潭决一死战?谁会站出来?明姣,谁都想活着,不是谁都有勇气站出来当舍身救义的那一个。”</p>

“哥,你记得天刃吗?”她指了指苏韫玉手里捏着的册本:“我上面也写了,天刃化一为五,被五大家分别持有,一旦合一,就有了极强的封印之力,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宋玢的天青图,那是真正的天地之物。”</p>

“本命剑也在我手中。”</p>

“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在江承函并未出世,神主殿并未建立时,关于深潭,关于凡界与山海界,一直都是祭司殿在掌管,他们跟我们说的话永远千篇一律,说用我们的血脉是在镇压深潭,稳固深潭上的封印之力,我也一直没有别的猜想,直到这次凡界之行。”</p>

“我不知道姜家的地脉之祸究竟是编出来引少年人进去封印地煞的,还是真确有其事。”</p>

“如果事情是真的,那这些年,我们深陷一场惊天的骗局。”</p>

“深潭真的只能吸收山海界的血脉吗?真要是这样,那被祸害得接近子嗣断绝的姜家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凡界百世之家,和山海界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深潭吸收血脉之力,是真的为了加强封印,而不是滋长秽气本身吗?不然,祖脉中那缕生了灵智,从山海界窜逃出去的秽气,又为什么眼巴巴要生吞姜似?”</p>

那种饥渴难耐,骗不了人。</p>

先前不知地煞是秽气,他们进入姜家祖脉,完全是为了锁魂翎羽。楚明姣先是在柏舟竟然是江承函的惊人发现中兀自转着圈圈,之后又全身心想着如何破解那四座石堆,破开石堆后来不及仔细琢磨,就全身心沉浸在楚南浔复活这件事上。</p>

直到这两天,才慢慢地回过味来。</p>

听到这,楚南浔还尚在迟疑之中,苏韫玉却经不住扯了下嘴角,揶揄道:“所以你已经派人去逮从凡界前往山海界的人一探究竟了?等这事做实,预备怎么恐吓四十仙门那帮老头?”</p>

在楚南浔面前,楚明姣被戳穿所有心事,她暗戳戳横了苏韫玉一眼。</p>

没什么杀伤力。</p>

“我和他们好好掰扯掰扯,这么多年,山海界承担的一切,也有凡界的一份,他们口口声声天下大义,不能只躲在背后心安理得享受一切而什么都不付出吧?”</p>

苏韫玉问:“如果没有呢?如果祭司殿说的都是真的,姜家的事只是个请君入瓮,针对地煞的幌子,你如何说服他们?”</p>

毕竟,这和深潭开战,绝不是他们三个光杆司令说打就打的事,真要这样,那就不是战不战的事了,那纯粹是去送死。</p>

因此。</p>

四十仙门,对他们而言,是强有力的,必须争取的力量。</p>

“没有就没有。”</p>

楚明姣淡淡地道:“但秽气绵延到了凡界,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今日袖手旁观山海界的祸事,改日,深潭的悲剧就会在凡界重上演,届时,他们上哪去找山海界这样的盟?上哪去找这样好的机会。”</p>

“凡界这一关,就算你过了。”苏韫玉像是严格的审核员,好像这事和他没关系似的,好整以暇问她:“五大家呢?楚,苏,余,宋,蒋,家主们大半生死守规矩,他们不会任我们胡来。若是策动不了家主,长老们也不会听从调遣,山海界都不愿出全力,四十仙门中途倒戈,是随时的事。”</p>

“不会的。”</p>

“深潭沸腾,五大家才是忍气吞声最多的那个,家中身上的使命与责任是什么,他们希望家族繁荣昌盛,世代鼎立,希望子孙后辈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深潭却逮着最优秀的挑,这是拿刀往他们身上剔肉。从千年到十年,从十年到一年,从一个到十个,他们心里没有气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