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凡间之后,近两月以来,我见过无数恐怖的场面。
但没有任何场面,比起我现在见到这一幕更加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沁南楼之中,昙芜倚靠在元瑾的美人榻上,朝着元瑾扬起了一个笑。
这个笑容我无比熟悉,我在月城之中见过无数次。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要不要我帮你?”
如若我在现场,一定叫元瑾快跑。
但我只是在阅读她的记忆。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瑾强压着恐惧,对着昙芜发问。
“那你不如说说,我想要什么?”
昙芜眉眼弯弯。
“你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你想要救任薇薇,你想要救所有人。”
昙芜的话像是一根燃烧的火柴,正正击中了元瑾的心口,我感觉她的心口滚烫了起来。
元瑾:“那你认为,如何才能做到?”
昙芜撑起身子,不过瞬息就来到了元瑾的身侧。
他替元瑾将一缕碎发压在耳后。
“你想想,邻仙城,邻的是哪个仙?”
元瑾的呼吸一窒。
她先前的确在身份尊贵的客人的只言片语之中听说过修仙界,但只以为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
“你知道修仙界的存在吧,想不想来修仙界?”
元瑾:“修仙界?可我听说凡人无法以灵气修炼,到了修仙界,我们应当如何糊口?”
昙芜:“我也无法以灵气修炼,此路不通,自然有别的办法。”
昙芜:“我可以让你获得力量。”
我知晓昙芜说的“别的办法”是什么。
那就是以旁人的痛苦修行。
我恨不得再穿一次书,给元瑾也剧透一次。
但我也知晓,即便元瑾提前知晓了这一切,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之下依旧无法逃离此地,无法扭转结局。
完完全全的死局。
但元瑾对此一无所知。
我感觉她的心跳得极快,原本不去想,不敢想的念头全部都冒了出来。
她认为自己见到了希望。
“你不想逃离这个地方吗?”
“你不想让任薇薇,让你其他的妹妹们,从今往后不再以色侍人,安居乐业吗?”
“你还在犹豫什么?”
元瑾抱着最后一丝理智反问道:“既无好处,你又为什么要帮我们?”
昙芜笑了。
枝叶抽条生长的声音从元瑾的身后传来,她回过头去,立在房间里的屏风上,新长出了一簇又一簇洁白的昙花,怪异而美丽。
元瑾知晓昙花只会在午夜盛放,但此时,分明已然将近天亮。
昙芜朝着元瑾递出了一只手。
“因为我想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一个弱者也无法被欺凌的世界。”
如若凡间的皇帝
昏庸无能,凡间的高门剥削平民,穷奢极欲,作为一名无权无势妓子,出路在哪里?
先前的元瑾,无数次地想过破局之法。
其一,逃离。
逃离这处既无公正,也无公理的地界。
其二,就是引入更强大的力量。
以此力量为筹码,逼迫原本高高在上的权贵低下头颅,让出一条生路。
其三,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只是先前的元瑾,既无逃离的能力,也没有更为强大的力量。
而她更不可能自己获得强大的力量。
于整个世界而言,她只是一名无法修行的凡人,无法像卫朝或是云晴那样握紧长剑,为自己,为旁人劈出一片天地。
于凡间而言,她只是一名身份低微的女子,没有强大的家族,更无法凭借自己参加科举,出将入相。
她看向了递向自己的那一只手。
是啊,这就是最完美的破局之法。
于是在熹微的日光中,元瑾握住了昙芜的手。
如果元瑾的人生是一部电影,我此时此刻一定会大骂导演。
先前足智多谋,凭借自己成为第一花魁的元瑾,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轻信昙芜?
但我也知晓,人总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修士如此,凡人如此,元瑾亦如此。
更何况,在数年如一日的强压之下,在对于任薇薇的内疚的自我拉扯之中,她像是已经绷到了极限的弦。
只是,电影可以退出,元瑾却只能一步步前行,再前行,直至抵达那个她不愿接受,我不愿看到的结局。
...
在任薇薇挂起灯笼的那一日的傍晚,元瑾以昙芜给的符纸隐匿身形,依照约定,带着任薇薇来到了邻仙城中的一处破旧的别院前。
元瑾依旧保留着一丝毫无用处的警惕之心。
在走出玉堂春之前,她蹲下身,对着任薇薇道:“薇薇,一会如若发现情况不对,就跑出去。”
任薇薇乖巧地点了点头:“姐姐,那你怎么办?”
元瑾只是握紧了任薇薇的手:“姐姐自有办法。”
但元瑾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别院的房门无风自动,径直打开,昙芜笑盈盈地站在她的面前。
元瑾牵着任薇薇踏入了别院之中,感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了一声响指。
昙芜:“来了?”
元瑾摘下兜帽:“谢谢,您给的符纸很好用,竟真的瞒天过海。”
昙芜:“那是自然。”
别院之中沉默了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