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杯温水润润喉后，沈如絮开口道：“把衣裳拿过来看看。”

年氏原本就不待见她，又岂会送衣裳过来？还是这么好的金丝云锦。

她摸着上头的针线，拿在鼻下嗅了嗅，了然冷笑。

年氏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狠毒。做得这般明显，半点伯夫人的脸面都不要了。

这衣裳领口处的针线一看就是动了手脚。

上辈子，沈如絮带病去赴宴，穿的也正是这件。当时还以为是嫡母愧疚而送了这么件好衣裳，可谁知去赴宴时整张脸起了红彤彤的疹子，差点在国公夫人的宴会上失态。后来舅母来探望她时，才发现衣裳上的倪端。

“去拿剪子来。”

沈如絮剪开衣裳后领的地方，果然看见里头藏着东西，全是密密麻麻的刺毛黧。

紫菱见了吓得大跳：“小姐，这是......”

她气得眼眶泛红：“夫人实在欺人太甚！小姐从小便没了姨娘，这些年跟着老夫人在怡福堂不争不抢，她为何还要这么做？若是不想带小姐去赴宴直说便是，人前慷慨大方，人后阴险恶毒，当真是暴发户养出来的！”

“紫菱慎言！”沈如絮提醒：“你适才还训紫英祸从口出，自己倒忘了？”

紫菱忍了忍，走过来道：“小姐当心，这东西但凡沾上一点就奇痒无比。”

她小心翼翼地把衣裳收走，随后放回桌上：“小姐打算怎么办，还去赴宴吗？”

怎能不去？

上辈子是靖国公夫人特地点了她的名，年氏再不愿也得带她去。虽然宴会上她出了糗，但后来靖国公夫人还是选了她做儿媳。

原因无他。

沈如絮在易阳伯府虽只是庶女，可她舅舅范伯州却是新晋的显赫人物。这些年在战场上屡建奇功，愣是从一个小小中郎将变成了个手握一方兵权的大将军。

舅舅膝下三子无女，将她视如己出，凭着舅家的宠爱，沈如絮在京城就不愁嫁。

可惜上辈子沈如絮没想明白这一层，她去赴宴时偶然闯遇陆亭知，还以为是天公作美，竟不想是陆亭知故意策划。

他之所以娶她，也正是看中舅舅手中的兵权。

当然，这其中还有他龌龊的心思，他爱慕嫡姐而不得，只得退而求其次娶个容貌相似的替身。

沈如絮欢欢喜喜地嫁了他。

成婚两年，陆亭知待她百依百顺，即便她一直无所出也不曾苛责。一个伯府庶女能得靖国公府世子疼爱至此，世人皆以为她沈如絮走了好运。

彼时，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后来，嫡姐守寡才不过两月，他亲自去了趟通州将人接回来。

还是夜里悄悄入的府，人一到就住进了他的松雪院。

松雪院是什么地方？

是离他的书房最近的地方，是景致优美且幽静的地方。寻常有护卫把守，就连沈如絮想去探究竟都被拦在外头。

那时候，陆亭知对她安抚：“你莫要多想，一个闲人罢了。”

闲人吗？

若只是闲人，为何嫡姐半夜喊身子不适他也要去探望？为何美食佳肴绫罗绸缎地供着？

如今想起来，沈如絮觉得自己上辈子真傻啊，被陆亭知哄得团团转。一次次地原谅他，一次次地为他打掩护。

想着，或许他真的另有苦衷。

可后来呢？在她刚诊出喜脉的那日，嫡姐张扬艳丽地来到她跟前，戳破了她的幻想。

原来，她只是个替身。

这两年来，陆亭知从未爱过她。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动了胎气，血流一地。

许是生前不甘，死后，她尚且残留一缕孤魂绕在院中，之后更是目睹了陆亭知狠绝无情的一幕幕。

她死后没多久，舅舅因纵兵屠杀百姓之罪入狱，抄家的那天是陆亭知亲自带兵上门。

她舅舅冤死狱中，舅母在流放途中病故，连疼爱她的三个表哥，也在苦寒之地受折磨而亡。

想到那些最亲近的人就死于自己心爱之人的手......

沈如絮闭眼，咽下喉咙涌起的那股腥甜，长长呼出口气。

幸得上天垂怜，她重活一回。

好在她还未嫁，好在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