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号,来了新住户
2002年秋。纽约。
se度假别墅天在举行“白衣典礼”庆祝会。
别墅被艳丽的彩旗和飘带包裹,年轻人挤挤攘攘。
随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攀谈,跳舞,尖叫,笑闹。
他们都是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的学生。
两支香槟猛烈摇晃,白色的酒沫向上飞溅而出。
落在扭动的腰肢上,蓬乱的发间,红艳的唇齿中。
一排排宽口酒杯中都顶着小杯苏格兰威士忌。
在教授的弹指下,威士忌像多米诺骨牌依次掉入宽口杯,发生着化学效应。
雪白的占了桌子大半,上站都站立着一个白衣天使。
别墅外是开阔的草坪和湖面。
“’ terns.”【看来某人是看了太多西部片】
湖边一辆货车里,庄郁卧姿无依托姿势,带着黑色大耳麦给“巴特雷”上膛。
Osborn先看庄郁,然后将望远镜移向被射击物,“yeah,what…? Not on ……”【一英里(1600米)?呵,想我最厉害的时候也没……】
一声巨响!
南瓜被高速射出的子弹打得稀烂!
Osborn惊得被酒呛住了喉咙,咳得满脸通红。
庄郁上膛,再一声巨响。
1600米外的第二个南瓜瓤汁飞溅。
第三个南瓜用马克笔画着笑脸,戏谑地对着一英里外黑洞洞的枪口。
20多天后,庄郁坐在淮江市惠爱医院急诊楼女厕的马桶上,手腕灵巧地用水果刀沿着马克笔画下的轮廓挖着一个南瓜。
窗外淅淅沥沥落雨,一阵惶急的跑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急促地拍门。
“庄医生!腹泻患者的化验单出来了,钾含量太低了!才2.35mmol/L。”
庄郁的刀一错,脱离了笔迹轮廓,将左边的眼睛挖大了。
她将南瓜举起正对着自己,一只眼大,一只眼小。
“低钾血症,你多看着点她,开四支氯|化|钾。葡萄糖加维C、维B6,氯化钠配兰索拉唑。钾上来了再验次血,安排做CT。腹泻用左痒氟沙星氯化钠。”
门外护士口中喃喃默念,溜烟跑了。
门里庄郁将南瓜抛进垃圾桶,起身摁冲水建。
她手插白大褂衣兜,走在幽幽暗暗的走廊,突然看到了什么,意外地停下步子。
走廊连着急诊大厅的光亮处,14岁的她浑身是血的被一群护士和医生拥入抢救室,紧接着第二张担架床是没有意识了的庄书阳。何萍跌跌撞撞跟在担架后,沾满血污的枯手像只鸡爪攥着小庄郁掉落的红色凉鞋,瘫坐在地砖上失声痛哭,“你们救救我女儿,我女儿啊!”
走廊中,庄郁的眼睛定格在那双红色凉鞋上,神情颇为动容。
惠爱医院的人事专员曾问过她,“哥伦比亚大学,医学系硕博连读,这么好的学历,为什么来我们这?你这学历去淮江首医,去盛和,去任何一家三甲医院都绰绰有余吧。”
何萍哭喘的幻像被推着担架车奔跑的护士破体而出。
她为什么选这?为什么?
庄郁朝护士的方向迎了过去。
因为它让她幸存下来。
下午庄郁请了假,她母亲前天肠癌走的,今儿15点20在淮江善宝山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
告别厅空荡荡,就庄郁一人站在何萍照片前。
她母亲瘦得脱了形,就是骨架上绷着一张皮。
今儿雨打,天暗,灯光斜照在何萍脸上,呈现一种浑浊的灰白。
庄郁一身黑风衣立在阴影中看不出悲喜。
隔壁的告别厅极热闹,雄厚的恸哭声绕梁不歇。男人哭完女人哭,女人哭完小孩哭。
“您听听别人的,再瞧瞧您自个儿,一个人都没来,人活成这样,多悲哀。”
庄郁掐了把大腿,还是没哭出来。
“这次回来,不准备走了。我入职惠爱了,也租了房,朝南。是……一栋好房子……里面有个钟,我特喜欢,一到整点,就会飞布谷鸟,飞就罢了,还唱,唱得可好听了,布谷布谷,布谷布谷……您要是看见了,也喜欢。”
庄郁把手续办完。
回了趟小营口胡同,把院落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打包搬至虹场路的富华家园。
这两地中间途径了西城分局,她让的士在那儿停车,去报亭买了本杂志。
老板正嗦粉嗦得惊天动地,一看庄郁的眼神停留在《淮江周刊》,忙嘬干净筷子上的酸菜叶,用筷尾点了点。
“就一本了,其他全买走了。”
“谁全买走了?”
老板神神秘秘指分局,“开大会检讨呢,人手一本,搁谁身上面子都挂不住,多少年了,正批评与自我批评呢。”
分局一层大会议室,密密麻麻坐着面色严峻的警员,鸦雀无声。
老殷斜着身,铁青着脸,盯着手里的保温杯。
孙队神色涣散地立在黑板前沉默不语。
幻灯片上是一本媒体杂志,硕大的黑体标题:【三年未侦破,富贵一家魂归何处】
孙队因长时间沉默,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顺了几千遍……没结果……”他停顿了很久,手指抠着马克笔笔盖,“我不知道我要上来说什么。”
孙队颓,老殷也丧。
全队上下的脸都被摁在这城市的地上揉搓。
更何况,不单单是脸的问题。
老殷想起前天晚上在客厅,扫开殷天的作业本。
一张数学试卷掩藏在下面,血红的27分尤其扎眼,分数旁是殷天模仿他笔记的签名。
他内心的二踢脚刚要燃炸,就注意到了些蛛丝马迹。
将试卷贴向眼前,老殷注意到每一道选择题的正确答案上都有极浅的铅笔痕迹。
他突然就记起了张瑾澜的话,“她所失去的会随着年龄成倍增长,多得超乎你的想象和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