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从善如流,把自己家里做生意,很早就用表格记录收益,对比收益,再加上之前看见了编年历,才想起这样报数据。
“陛下事忙,臣之事不过小事,不敢占用陛下太多时间。”
天子听完,感慨了一句:“民间亦有巧思。”
讨论了一会儿表的事情之后,天子的注意力才放回了陈延所奏的农事上,“爱卿说寻善农者非改善田收之上选,已有他策——”
“盖因臣观此数据,认为田收要点不在于人。”伺候得再好,就多一点点而已,“而在于地与种。”
改良种子……他不是修的袁隆平水稻专业,搞杂交是毫无头绪。
但改良地的肥力,沤肥,他大抵还是有些把握的。
天子令陈延细说,陈延顿了顿,道:“恐污陛下之耳。”
天子言无事,而后,陈延就真的说了起来,于是明灿的宫殿内,少年进士嗓音清朗,诉说着‘收集排泄物、堆放排泄物、发酵排泄物、使用排泄物’。
高台之上的君主听着,也不觉得陈延逾距,反倒觉得自己对他的评价还低了些,少年英才,自请沤肥,何等胸襟?
这事儿要时间,得远着人干,陈延自然而然提出想请一段时间的假。
然天子未准,“这个时日请假不好。”
已至七月了,他明年还有新的安排,到时候推陈延上去,他在翰林院时就请长假容易被参,不过少年赤忱,做什么事情都风风火火,天子怕他等不及,鲜见的自己透了点底给他,“再等等吧,待到年后就好了。”
陈延眼睛一亮,起身谢恩,“多谢陛下。”
君臣二人在养心殿同用完午膳,陈延才被小太监送回翰林院中。
至弘文馆,陈延嘴里咀嚼着年后二字,想着自己还可以再休息、准备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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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休沐日很快到了,但陈延并没有如计划一般去姜府拜访。
因为姜大人擢升尚书,去姜府贺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许多人都被拒之门外,他这个时候上门,若被接见实在显眼。
是以,陈延只往姜府送上了一份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
休沐日后的一个月,京城上下都很宁静,陈延则在下值后走访了一下京郊的庄子,使银子在京郊买了个小农庄和几亩地,以做试验之用。
除购买场地、准备物品之外,陈延还在心里复盘了一下‘沤肥’到底怎么沤的,虽然步骤简单,但他怕自己一次两次不能行,到时候浪费时间。
所以,他决定先弄个小的,大概半个平方那么大就可以,这个时间点,刚好测试一下种青菜或是萝卜。
不过再小在东区这边肯定也是不行的,这里位置小,居住密度大,周遭又是一些洁癖的读书人,所以他又在京城那边那买了个稍大些的院子。
虽然南边的地价不如西边,但京城居啥也不便宜,还买了田地和农庄,陈延攒了大半年的钱匣子又要见底了。
一切准备就绪,陈延决定正式的沤肥就从八月拜访完姜大人开始。
…
八月,上姜府庆贺的人还是很多,不过高职位的已经没有了,大都是些想拉关系的小官或是外地官员,想走吏部的路子回调。
这些人,姜定修一概是不理会的。
这个月的休沐日,他仅见了陈延,因为先前在宫内与天子手谈,陛下又夸了他。
这提及他的频率,都让姜定修有些惊心了。
想远了,听下面的后生贺完他晋升,姜大人刚想让他不必生疏,就见陈延又行了个大礼,姜大人心中正惊讶,就听到陈延来了一句‘学生此番上门,还是要感谢令千金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姜大人疑惑蹙眉。
陈延料想姜茵茵还没有把这件事儿告诉她爹,就简化了一下,把边城之事说给了姜定修听。
在听到自家女儿骑着高头大马,身入匪徒之中,以一敌三之后,姜大人的眉毛彻底纠了起来。
这孩子!
不过现在不是教训女儿的时候,他连忙向前走几步把陈延扶了起来,并不居功,“她自小闲不住,大抵是当时跟着卫家军日常巡逻、扫匪,倒当不得救命之恩。”
毕竟,男子与女子间涉一句救命之恩,总沾点绮丽的味道。更何况茵茵这还是‘杀匪救命之恩’,虽然是英雄之举,但……姜定修想想还是只能叹息。
陈延懂姜尚书的意思,没有强调这个,只言:“学生会将此事铭记在心。”
表达完谢意后,陈延看姜定修一副有事儿的样子,很懂眼色地告退了。
陈延走后,姜定修匆匆去了后院夫人那里,八月秋高气爽,正是练武的好时候,姜夫人正和女儿姜茵茵一起在靶场射箭。
姜夫人本姓卫,虽生得端庄温婉,但却是个真正的将门虎女,擅书擅骑射,爱舞鞭子,不过年纪大了之后挥鞭子就少了,无它,容易闪腰了。
姜定修一进后院,看见的就是夫人红箭正中靶心的一幕,他见此,立即为夫人拍手叫好,不过他叫好的声音没有一旁的茵茵大,“娘真的太厉害了!”
“我也要学!”
“夫君。”夫人笑着把弓递给了一侧的侍卫,“不是在前面待客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哼。”一说起待客,姜侍郎这才想起自己要来后院问什么,“姜茵茵你给我过来!”
“……”
这种语气,准没好事,是她干的什么坏事被发现了?姜茵茵很疑惑,她最近一直跟着秀秀姐姐吃东西,什么错都没犯啊!
“爹,又怎么了?你是不是又碰到了什么烦心事,又想那我撒气了?”茵茵抱着姜夫人,“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姜定修:……
昔日的小棉袄逐渐掉光了所有的毛,变得又臭又硬,姜大人板起脸,“你还说,前两年你去你外祖父那儿散心,我和你娘都嘱咐你不要乱跑,你居然跟着去去剿匪?!”
嘶。
“爹,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姜茵茵跺脚,“你居然翻旧账?”
父女二人唇枪舌战,最后以姜茵茵胡搅蛮缠,姜大人嘴里说着请家法,实际不舍请家法而落败,气得气喘吁吁。
姜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家里有个这样活泼的小姑娘,比三百只鸭子还要吵呀。
眼见这这件事翻篇了,姜茵茵才又问起,“爹,你问我这个,今天来家里拜访的人是不是就是陈延呀?”
“是,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姜大人短暂的怀疑了一下陈延。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同叶家夫人合作开了一家小酒楼吗?陈延就是叶夫人的弟弟,上次恰好见到,他方才认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啦。”
女儿开酒楼已经有两年了,看来……还真是缘分与巧合?
中午,用完午膳后,姜茵茵在小憩,姜大人和姜夫人则耳畔厮磨中,二人在府后花园里荡秋千,风吹起姜夫人额角的碎发,她问:“夫君,那陈延是何许人也?”
“怎的你也问这个?”
“停。”姜夫人扯停秋千,从上面跳下来,“我的姜大人,你又升官了,再看看你女儿的年纪,茵茵不小了,也该考虑起来了。”
“!”虽然嘴上总说小棉袄毛掉光了不暖和了,但姜大人待女儿如珠似宝,“哪里这么快便要考虑这样的事,我看她还能多留两年!”
“……两年前你就这样说了,你可以再留,但定得定下了,不然到时候都是些歪瓜裂枣,不好选了。”
好好一个休沐日,本来是夫妻温存的时光,现在温存的时间被占了不说,还得去书房讨论这样扎心的事情,这对姜大人来讲简直就是双倍痛苦。
姜夫人轻哼,不理他这种扭捏。
“现下女儿的亲事,也就两条路可选了,一是好好选选,择一门当户对的夫婿。”姜夫人道:“你升上来之后,也有些夫人前来说项。”
“都有哪些人?”
“王家老大……”
“不可!二十多了,才是个举人!”
“那李家的嫡次子?”
“我听闻他家家风不好,出过庶长子,不可!”
“南王世子?”
“齐大非偶!那南王世子习过武,是真能打得过茵茵的,这个绝对不行!”
“……”
“那张学士的长孙?”
“不可!”姜定修表情肃穆摇头,“他不好看,茵茵不会喜欢的。”
“那第一条路上适龄的人都被你否了,便只能选第二条了,同其他人家里一样,榜下捉婿。”姜夫人自己也属意这个,“从翰林院的新科进士里找。”
不拘家世,找一年纪轻,长相和性格妥帖的读书人,“有你在,女儿也不会受委屈。”
姜定修又皱起了眉。
今年的进士里,也没什么好看的。
“看来这个你也不满意,那只能第三条了,让茵茵嫁到她外祖家去。”
“不行!”姜定修:“卫家世代戍边,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此去边城几年都难得一见,还是选个读书人吧。”
“夫君,本届读书人我已打探过,那陈延于其中,已是上选。”更别提,他还同女儿有此渊源。
有恩,更不敢负,不然将来事情披露,寡恩之名对于读书人来说,可是致命的。
虽然有点不想面对给女儿找夫婿的事,但不得不说,本届还未娶亲的读书人里,陈延看上去的确是最合适的那个。
性子平稳,出身贫寒,能容人,但——
“我还是再看看,又不止这一届,再等等,又有下一届了。”
“等等无事,你有此心便好。”她看是等不到下一届了,夫君再硬,也硬不过女儿啊。
她那明显起了兴致的样子,同自己当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