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1 / 2)

须弥芥子内的宫殿一檐一角悉是仿着魔域的那座而造。

世人提及无罔宫, 总会摇头评一句“美则美矣,可惜太冷”,正因太冷,是以满宫不败的红梅雪莲、缭乱的幽冥灯火、与那一条横贯整座宫城的清澈寒潭, 便少有人愿驻足欣赏……当然, 也不是完全没有。

江冽手臂上搭着一套新衣, 衣摆卷雪, 走路自带冷风, 乍一看仿佛冰雕成了精。

冰雕在路过一丛开得正好的梅花时,突然驻足,表情十分冷酷地盯视花瓣,半晌, 叫住了一个路过的傀儡侍女。

侍女观他的神情,当即以为少主要责罚自己没把花照顾得跟魔宫的花一样怒放,顿时咣当一声跪下, 机关的关节磕出生锈的响动,弓背伏地。

江冽指着梅花问:“好吃吗?”

侍女:“……?”

侍女难以置信地偷瞄了他一眼:“回少主, 奴没吃过,但侍长大人曾言,瑶琅赤梅灵气浓郁, 食用一瓣便十分提神醒脑, 所以, 应当好吃吧。”

江冽点点头:“做些糕点, 送到我寝殿。”顿了顿,他补充道:“给病人吃, 务必清淡可口些。”

侍女垂首:“遵命。”

说完, 江冽抬起脚刚要走, 脑海里忽地闪过方才逐衡吞了一枚并不苦——起码江冽觉得一点都不苦的丹药后,捧着心口唉声叹气的样子,迈出的步又收了回来:“记得多加些糖。”

侍女:“……”

侍女:“遵命。”

他说着,抬手折下一枝梅,扫去枝桠挂着的雪,眸中含上几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笑意,在傀儡一副“我家少主是不是被夺舍了”的惊悚目光中朝他的寝殿走去。

殿内用灵石驱动着无形玄妙的阵法,温暖的灵气充盈每一个角落,厚重的殿门被推开时“吱呀”一声,江冽动作一僵,见床榻上那人没被吵醒,才迈步进门。

进去后才意识到,他多虑了,此间宫殿的机关法阵不说与无妄宫别无二致,但抵个寒风阻个噪音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径自走到窗边,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琉璃瓶,将原本的花丢出窗外,把那枝红梅插好,放回原处,才走到床边坐下。

逐衡面色苍白,搭在被子外的手冰凉,哪里都没有半分血色,即便睡着也不安稳,眉头锁成个川字。

江冽握住他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一缕灵力顺着指尖钻进他眉心,不多时,他神情便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均匀,可手还是冷。

江冽便对候在殿外的傀儡吩咐道:“多燃些灵石,温度不够。”

傀儡面露疑惑,应声进门。

无妄宫的傀儡皆是侍长宿伊手工亲制,除了没有血肉,与常人无异,有灵智有情绪,且他们受过专业训练,通常能保持住面无表情,除非忍不住——谁不知少主向来喜寒,不吩咐下人灭火便已经很奇怪了,居然说温度不够?

但他摸不着头脑也不敢问,悄无声息鼓捣了一会儿,屋内温度渐渐升高,便又悄无声息退下去。

感觉到逐衡的手变得温暖,江冽才掀开他的被子,面不改色地帮他换衣裳。

他的目光掠过被血与泥土脏污的外袍,落在逐衡胸前——他心口处本该有个触目惊心的洞,但在药物作用下,已经愈合得半分痕迹都不见了。

江冽手抚过那件被血浸透的里衣,血色很奇怪,隐隐似泛着金光,但当他想仔细观察时,又无论如何看不清金光了。

他皱了一下眉,面无表情地把挂满大小窟窿的衣裳扔到地上,用灵力销毁。

“咚咚”,叩门声响起,伴随着一声“我进来啦”,门再次被推开,江纤尘探头探脑,拿着两个菱角进门,关切地问:“他还好吗?”

“死不了。”江冽系好逐衡的衣带,淡淡抬眸看她:“你是不是很遗憾?”

江纤尘默了默,妄图解释:“哥哥,我……”

就见她哥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

唉,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睡着的美色面前,世上最最可爱的妹妹都得“小点声”了。

江纤尘轻轻吐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对他喊打喊杀的我了,我跟他承诺过,以后再不找他麻烦。”

江冽不假思索:“你的承诺可信?”

江纤尘魔品惨遭怀疑,恼怒地皱起鼻子,看样子很想反驳,但她犹豫片刻,一脸忍辱负重地凑过来趴在床边:“当然可信——他很严重吗?”

“不重。”

“可为什么还不醒?”

“我喂了他安神的药。”

“原来是睡着了呀。”江纤尘舒了口气:“那就好。”

这什么猫哭耗子的戏码?江冽审视地扫了她一眼,直觉她有猫腻,不禁警惕起来。

江纤尘看出她哥不大想理会她,但没关系,只要她假装没感受到,她哥就不能把她赶出去。

就见她眼珠一转,下巴垫在手背上,脑袋上的珠串一晃一晃,开始自然地没话找话:“哥哥,你知道吗,他可厉害啦!我以后再也不说他只会吃软饭了。”

江冽还真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趣,闻言交叉双手探下身来,两手间指节摩挲着:“怎么个厉害法?”

“那鸟人刚出现的时候,黑气腾腾的,可恐怖了,我们几个都被压制得不能动,就他‘咻’一下冲过去,一抬胳膊,轻轻松松便把鸟人拦下了,而且还特别抗揍,灵活得跟个野猴子一样。”

江冽:“……你……罢了。”

真是好生奇怪,他妹妹并非没读过书,怎么每次开口或做事,都能显得十分没文化?

他琢磨一番“轻轻松松”的含义,又问道:“你们被地面吞进去后,还发生了什么事,简单讲讲。”

江纤尘便将先前发生的事眉飞色舞地比划了一顿,可惜她和哥哥心无灵犀,没意会到哥哥想听什么,尤其强调了凫徯在她面前上蹿下跳撞石头、与怪物出现时救兵也跟着从天而降的场景。

末了美滋滋地扬起下颌:“可险了,但还好有我在。逐衡哥哥说我是这世上最可爱最招人喜欢的小幸运星,不然怎么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江冽眉梢一跳。

后半句可能是真的,但他对前半句“最可爱最招人喜欢”两个形容存疑,逐衡不像睁眼说瞎话的人。

他垂下眼睛,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是啊,小幸运星——我问你,看见他心口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江纤尘有些惊讶,他的伤在心口吗?她还以为是为了保护她,把后背磕伤了呢。

她仔细回忆一番,逐衡只亲自对付了鸟人一个,伤能哪来的?于是她道:“鸟人抓的。”

“你确定?”

“……应当确定吧。”江纤尘挠挠头:“那时飞沙走石,我又离得太远,看得不甚清晰,我一会去问问飞云宗剑修,小……那个小师兄离得近,定然看清了。”

“不必了,我随便问问。”江冽直起身:“说了这么半天,你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江纤尘想也不想:“没事啊。”说完咬了咬唇,极快抬眸觑了江冽一眼。

江冽把逐衡的手放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静静凝视她。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对峙片刻,妹妹败了。

江纤尘冲他一笑:“真没事,我就想问问,他睡前都跟你说什么话啦。”

江冽不露声色:“说了很多,你问哪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