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里的青年面呈青白,长长的爪痕顺着右眼角横过鼻梁贯穿而过,几乎要将面庞抓烂,看不清真实面容。
青年死前痛苦到神色狰狞,双眼暴突,死不瞑目。
那双暴突出来的眼睛黑黢黢的,仿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人。
他的脖子上有道明显的尖锐爪痕,勾进深深的血肉里,已经变黑结痂。
南襄退开一步:“殷师妹。”
殷素卿颔首,五指指尖凝结雾蒙蒙的碧绿色灵气,快速检查青年的尸身,除了一些擦伤外,便只有脖子与脸上的可怖伤痕。
少女的手指在他冰凉的脖子上挪过,抬起手,定睛看过去。
“是怨气。”殷素卿肃着脸道,“这是吞下无数生魂后留下的怨气。若被其所伤,不及时救治,便会生受怨气折磨而死。”
南襄的脸色更为难看。
长生界中,不乏有人修与妖修想要尽快突破修为而走上邪门歪道,譬如夺取孩童生机,越是刚出生的孩童便越是纯净。
但少有会直接食生魂入体,此举无异于彻底断了修炼后路,终生无法再突破化神。否则渡劫期斩去半身时,会生生将自己斩灭。
“此等罪孽妖修!”南襄捏紧剑柄道,“若再放任,还不知要害了多少人!”
他稍稍平息情绪,探出手,用力想将青年的双目抚平,却怎么也抚不平,最后还是以灵术控制,方才让路明瞑目。随后,南襄又将棺内靠在内侧的佩剑放在他的身上。
他们剑修,即便人死,剑也不能离身!
褚寻看到这一幕,终于放下拦在少女眼前的手,早已经好奇的容瑜冲着棺木遥遥看去,看见那些可怖的爪痕时,忍不住问:“这是何妖造成?”
殷素卿摇摇头。
南襄则步至还在借酒消愁的中年人面前:“这位道友,敢问你可是路明道友在传讯中所提到的那位金丹期御兽师?”
“我的确是金丹期御兽师,我叫梁鹤。”醉醺醺的中年人瘫坐在地,醇香酒液落在乱糟糟的长髯上,他打了个酒嗝,“我与路明是一前一后来这李家村的,为除恶妖,方才结识。”
“梁道友,我等是从玉衡宗来的修士,还望道友能告知与恶妖相关的所有消息。”南襄拱手行礼,“为路明道友与那些无辜惨死的孩童讨回一个公道!”
“你们是玉衡宗修士?”中年人一怔,那双灰败的眼中聚起一点微光,他随意抬袖擦擦嘴巴,有些高兴道,“你们真是玉衡宗修士?”
南襄点头:“我们是受梁道友的求助而来。”
梁鹤执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突然大笑声,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有诸位玉衡宗道友在,看看这回那恶妖还能往哪里逃?”
中年人仿佛被注入生气般,一扫方才的颓废气息,他将酒葫芦别在腰间,徐徐说道:“一个月前,李家村频频有妖孽作祟。孩童会突然在半夜死亡,浑身呈现青黑色,被吸去生机,连生魂都没能留下。后来,李家村的村民开始往外逃。我在途中遇上,知晓此事后,便想来为他们除去这恶妖。”
中年人微顿,眸里闪过一点晶莹:“只是我不敌那恶妖,甚至搭上契约灵兽的性命,才勉强伤到对方。路明来李家村时比我晚了十日,我们前几日还在商量如何对付那恶妖。
可就在日前,我与他分别守在两户有幼童的村民家,半夜时突然见他冲进院子,脸上与脖子皆是爪痕,神情痛苦地与我求救。我将身上全数治伤丹药给了他,却也无法救下路明。”
殷素卿叹息:“怨气之伤,非一般丹药能够救治,梁道友莫要介怀。”
南襄:“不知那恶妖是何等妖兽?”
梁鹤抹了抹微红的眼睛,继续道:“我与那恶妖交过几回手。那恶妖藏于一团黑雾中,隐约能够听见猫叫声。”
褚寻懒懒地掀起眼帘。
南襄若有所思:“梁道友是说,那携有怨气的爪痕,是猫族妖兽造成的?”
梁鹤:“应当是。不止是我听到,亦有村民听见了猫叫声。”
南襄又问:“不知那户村民在何处?”
梁鹤道:“就在前面,各位道友可要去?”
众人齐齐点头。
离开前,南襄还深深看眼路明的尸首,重新将棺木盖好,后退两步,郑重地行了一礼。
五人跟随梁鹤,一连穿过四户人家后,方才停住。
梁鹤回头道:“就是这里。”
这户人家院门没有悬挂白灯笼,南襄上前敲门。跟在褚寻身边的容瑜四下张望,注意到对面院门被拉开一角,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正好奇地探出脑袋。
小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干净的麻布衣裳,脖子上还挂了一枚黄色的护身符。
她与那小孩对视,小孩也不怕,睁着乌溜溜的葡萄眼睛看她。
不过片刻功夫,对面院里便传来女人压低的声音:“哎呦!我的二娃呦!你还敢乱跑!小心被外面的猫妖给吃咯!”
小孩随之被人抱起,院门也轻轻关上。
容瑜刚收回目光,这边院门内便传来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谁啊?”
梁鹤:“李大姐,是我,梁鹤。”
院门吱呀一声,悄悄开了一扇。女人脸颊清瘦,面上是掩不住的惊喜:“梁仙人,快请进来!”
梁鹤踏进去,五人跟在后面。
院子里养了些鸡,正咯咯咯地叫着。女人领他们进了堂屋,连忙斟茶倒水。
梁鹤介绍道:“李大姐,这几位都是从有名的修仙门派里来的仙人,他们是来助李家村铲除恶妖的。”
“哎哎!”女人倒茶水时,连连应声,泣涕涟涟道,“我李家村,就拜托几位仙人了。”
说罢,女人就要跪下来感激磕头。
殷素卿及时扶住对方:“除去恶妖,是我等修仙者分内之事,李大姐无需多礼。”
女人虽被扶着,可还是忍不住地流泪。
梁鹤叹气:“李大姐,这几位仙人想要知晓那只恶妖的消息。”
正在哭泣的女人突然噤声。她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更白,似有些犹豫后悔,又有些惊恐后怕,干燥的双唇张了张,话至嘴边,也没有吐露一个字。
“你不说,我来说!”通向里屋的门帘突然被人掀起,男人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大步走出来。
女人连忙抬起泪眼:“你……不能说啊!”
“再不说,就等我李家村绝后吧!这么多仙人在此,我看那恶妖如何造次!”浓眉大眼的男人狠狠道。
他瞧向众人,笨拙地躬身行礼:“
不瞒几位仙人!这恶妖,的确是只猫妖。此猫妖,应与我李家村还有些渊源。”
男人开始陈述起当年之事。
十年前,李家村外出现一群野猫,还是寓意极为不详的黑猫,深绿色的眼睛,尖利的牙齿,一到夜里,便此起彼伏地凄厉叫起来。
偶尔还会成群地将人围住,恐吓行人,村里有孕妇都被吓得没了孩子。
村里人本就迷信,此事一出,更加觉得黑猫会给李家村带来厄运。村里的青壮年便拿出各种武器,将那群黑猫尽皆捕杀而死。
此事原本安然过去,直到十年后,猫妖又重新为祸,残害李家村众多幼童。
男人言之凿凿:“那黑雾来过我家好几回,幸得几回梁仙人都在,用法术赶跑那猫妖。有一回,我看清那黑雾中的东西,的确是一只黑猫无疑!”
梁鹤没听过这些由来,微微皱眉,本想出言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化为一声轻声叹息。
南襄淡淡道:“多谢,我知晓了。”
殷素卿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黑猫群扰李家村,害得李家村孕妇失去孩子。李家村人后捕杀黑猫群,如今黑猫前来复仇,夺取李家村后代的生机与生魂。
一直都在冤冤相报。
但不能再造更多的杀孽了。
那黑猫作孽太多,必须除之。
殷素卿收了些许怜悯之心,下意识地瞧向容瑜,却见她正在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褚寻随意地听着,似乎也在走神。
殷素卿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个漂亮的师弟师妹啊,头一回下山历练,怕是至今还没弄清楚状况。
霍曜听完故事,抱着小绵羊感慨般地唉声叹气,小绵羊被他箍在怀里箍得难受,撒开四蹄开始踹他。
霍曜一个不察,被小绵羊给蹬地撒开手。
小绵羊落地后,便直奔梁鹤而去,围着他打转了两圈,回头冲霍曜咩咩咩。
这是寻到宝贝的意思。
霍曜:“……”
干什么干什么?
有宝物那也是人家的,你想让我明抢啊!
眼见霍曜站着不动,小绵羊果断放弃他,选择自力更生用羊角顶向梁鹤腰间的酒葫芦,然后冲梁鹤乖巧温顺地咩咩咩。
霍曜:!
怎么感觉这只羊快不是自己的了?
他正欲收回小绵羊,便听梁鹤笑了声,拍拍腰间的酒葫芦:“想喝?”
小绵羊:“咩咩咩!”
梁鹤拿起面前的茶盏,给小绵羊倒了一点醇香酒液,小绵羊低头欢快地喝完,便觉晕晕乎乎,在原地滴溜溜打转两圈,直接歪倒在地。
霍曜:“……”
简直就是无法直视!
他还以为是宝贝呢,原来这货就是贪人家的美酒!
霍曜臊得脸通红,将小绵羊收回去,与梁鹤说:“抱歉啊梁道友,此酒多少灵石?我付给你。”
梁鹤摇摇头:“道友不必如此客气。我的灵兽也很爱喝酒……”
话至一半,他便不再没说话,只深深叹气,红了眼眶。
无意间戳中别人的痛点,霍曜老老实实抿起嘴巴,站在墙边,安静如鸡。
容瑜还在放空。
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通向好朋友家里那条靠着白墙的小路上有许多黑色的野猫。那些野猫总喜欢攀爬上去,猫身前倾,冲人凄厉地叫唤,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
容瑜被吓过不止一次。
后来某次夜深回家,有陌生人尾随自己,那人都已经抓住她了,那群时常恐吓人的野猫突然扑上来咬人,容瑜方才脱离危险,奔逃而出。
这件事,让容瑜觉得野猫没那么可怕。只是后来好朋友搬家,她也再没去过。
容瑜长长叹了口气,突然就想抱紧小猫咪,狠狠吸一下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