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晴寒感冒了。
这也是当然的,她毕竟不是真的铁人,禁不住她这么完全不把身体健康放在心上的劳碌。天南海北的东奔西跑,生物钟和抵抗力同步紊乱,在酒意和疲劳的激发下一股脑奔涌出来,将她山呼海啸般当头击中,这下实在是再起不能。
病来如山倒。郑晴寒第二天就没能起来,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昏沉。
谈时墨早起时一摸她的额头就知道要坏事。他把人喊起来,又喂她吃了两片药,喊家庭医生过来帮她看病。普通的重感冒,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挂水吃药,多喝水多休息。感冒这种病靠药是吃不好的,能缓解的只有症状,想要痊愈还要靠自身的抵抗力。
郑晴寒自觉意志力过人,吃了药清醒了一点,竟然还要爬起来工作:“电脑给我拿过来,一边挂水一边开视频会议,不影响。”
被谈时墨强行按了回去,将她拿在手里的电脑抽走,被子一盖:“想不想早点好了?”
郑晴寒被被子里挣扎着探出脑袋,没什么力气地瞪了他一眼:“那肯定是想的,不过预定好的工作就放在这里,也不好临时都推掉,起码得做一番应急安排吧?”
勉强算有点道理。谈时墨点头,条理清晰地问:“方悦不能处理?”
郑晴寒想了想:“大部分能让她推一推,我给她打个电话。”
我来吧。谈时墨按住她蠢蠢欲动又要起来的身体,抽过她手上的手机,拨通了方悦的电话。
“郑总?”电话几秒钟就被接通,方悦的声音传过来,干练地即刻汇报起工作,“您今早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我看到您还没开始处理消息和邮件,正想过来确认一下。今天要去参加一个业界交流峰会,您出发了吗?再不动身可能就有点晚了。”
“必须要参加的峰会?”谈时墨问。
郑晴寒的电话里传来谈时墨的声音,方悦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郑总有一个预定发言在,不太好缺席,现在和主办方协商有点太晚了。”
“发言稿写好没有?”
“写好了。”方悦拉过发言稿,快速确认了一下,“郑总拟的草稿大纲,下面的人润色了一下。大致上没有问题,不过郑总这次出差谈的方案很成功,公司之前的一个风投方案已经有了初步回报,郑总昨天好像说要把这两个部分也加进去,她自己动笔。”
“发给我看看。”
哦……方悦有点发傻地应了一声,机械地操作电脑,把文档打包进邮件里发给他。
谈时墨又说:“峰会地点和行程安排也发过来。”
方悦有点愕然:“谈总您有时间?这种突发行程……”
她当郑晴寒的秘书不是一年两年了,之前两个人关系差劲的时候,什么消息基本都是她和高阳两个人照着行程互相确认的,知道谈时墨的工作安排一向都很有条不紊,并不是那种能突然给自己增加什么行程的人。
“你那边有能代替她上台发言的人?”谈时墨平静地问。
方悦快速将公司里的人选过了一遍,迟疑着说:“发言稿好说,就是这个身份有点难办,站上去的话都有点不尊重主办方的感觉。这个峰会的主办方诚意挺足,郑总刚出来自立门户时就发来演讲邀请了,别管是想蹭热度还是别的什么,现在突然缺席确实不太好交代。”
“重感冒,起不来。”谈时墨说。
一直竖着耳朵旁听的郑晴寒不满地从旁抗议:“谁说的,我努努力也可以!”
嗓音都能听出明显的沙哑,方悦这下倒是确认了谈时墨所言非虚。她了然地应了一声,稍作沉吟,理性地判断:“如果谈总能过来代班的话,主办方应该不会有太大意见。”
毕竟谈时墨自己的热度也一直居高不下,他自己横跨两个领域,嘉华娱乐和风投之间也有不浅的联系,在郑晴寒因病不能出席的情况下,谈时墨的替补一来不损伤主办方面子,二来说不定还能带着峰会上一上热搜,主办方没有理由拒绝。
嗯。谈时墨接收到她发来的邮件,点击查看:“你去主办协调一下,我这边先过去。”
好的谈总。方悦利落地应了一声,放下电话后马不停蹄,立刻联系起峰会的主办方。
谈时墨将文件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拿着电脑起身,准备动身出发。
郑晴寒半边脸陷进枕头里,眼睛在他身上来回巡视,缓慢地眨了几下,对眼前的状况显出一点超出反应范围的懵懂。
到底是生病了,意识模糊,看着反应变慢了许多。谈时墨俯身探了下她的额头,因没有明显降低的温度而微微皱眉:“在家好好待着,会我帮你去开,别总想着乱跑。”
由于郑晴寒直到刚才还在跃跃欲试地想要溜出家门,家庭医生严阵以待,立刻在她手背上扎了一针,现在正往下缓慢地挂着水,没个三两个小时结束不了。临时如果没有发生天大的事,她应该不至于拔掉针管跑出去才是,毕竟也没那么多大事需要强撑着摇摇欲坠的病体去做,又不是在拍电视剧。
谈时墨朝站在床边另一脚的医生看了一眼,医生朝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谈哥放心,我肯定将寒姐照顾好。”
谈时墨稍稍颔首。
被点滴封印在床上,郑晴寒也终于安静了一些。她用没扎点滴的那只手拉住谈时墨,有点不放心地问:“你今天本来要做什么?不去没关系吗?”
“没关系,开几个会。”谈时墨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在就让高管自己去开,回头汇报给我,他们养在公司又不是吃白饭的。”
郑晴寒:“……”
总觉得被这人不动声色地内涵了。郑晴寒白他一眼,放开手,没好气地撵人:“行了行了,快走快走,到了好好表现,别给我丢人。这个峰会可是有全程直播和录播备案的,别给我丢人,不然回来就要你好看。”
嗯。谈时墨简单地应了一声:“你那个发言稿要怎么弄?”
“你看着改。”郑晴寒看了看他,稍作沉吟,“全篇用词你也根据需要自己调整一下吧。”
她的演讲风格和谈时墨差得挺多,她的发言会更加慷慨激昂、带动气氛一些,也很擅长用明艳的外貌优势言笑晏晏,或是说些什么接地气的调节氛围转场。而谈时墨的风格是沉稳从容,用数据和实力说话,突出一个有条不紊和层次分明,她的发言稿要是由他面无表情地讲出来,怎么想都怪怪的。
她只需要提这么一句细枝末节的注意事项,不需要再叮嘱其他事情。因为对对方的实力有信心,所以可以省去诸多不必要的担心,在对方说要出席时就觉得今天肯定不会出问题。
毕竟是能和她势均力敌的男人,她可以的场合,他也不可能掉链子。郑晴寒虽然嘴上不说,但看见他接下了自己的工作,心里顿时涌上来安稳的感觉,也不再非要吵着出门了,终于放松下来,任凭自己被昏沉沉的感觉包围。
“大的方面就改方悦说的那两处就行。”郑晴寒说,认真地稍稍凝眉,在倦意中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我昨天在飞机上整理了一下数据……U盘里有,你带着过去,在车上看看。”
谈时墨拿过她的手包在里面找U盘,手底下稍稍顿了一下:“U盘里还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郑晴寒奇怪地看他一眼:“各种工作数据啊。不然呢?”
谈时墨把U盘读入电脑,把屏幕转向她:“哪几个文件,导出一下。”
郑晴寒微愣。
谈时墨的意思她听懂了,工作数据本身就可以算作是商业机密的一种,里面可能有很多不适合他看的东西。他不一定会点,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信任危机和可能到来的种种猜忌,不如只把需要用到的文件拷给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很正常的反应,郑晴寒和其他人交接的话,也会这么处理工作文件。但是……
郑晴寒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将电脑推开:“多此一举。”
谈时墨抬眼看她:“什么?”
“我都允许你代替我过去发言了。”郑晴寒耸耸肩,扯了扯嘴角,“你要是在上面公然反水,开始说我的坏话,还把我的公司形容得一团糟,我也认了好吧。”
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在委以重任的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担心,这是上位者必须要学习的一项驭下之道。
而谈时墨的情况又不是这样,她对他危险的地方很清楚,但同时又根本生不起疑心他的情绪。
这种让人一叶障目的状态应该怎么形容呢。郑晴寒知道答案,早就知道,但这次依然和往常一样,从答案的边缘再一次离开,总觉得还没有准备好,去将那扇窗户纸捅破。
她没有继续深想下去,只朝谈时墨挥了挥手:“再不出发来不及了,快去。”
谈时墨没答话,看着她,突然俯下身来,在她的额头上用唇贴了一下。
他的唇微凉,亲在她的额头上,给高热的病人带来短暂的清凉。家庭医生反应奇快地猛一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贴着墙当着自己的透明人。郑晴寒在微顿之后,第一个反应却是推了他一下,不过力道不重,仿佛只是走个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