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隗想让我吞噬你的力量,所以我将你从地牢中解救出来。”
“宿隗想让我率诸魔退仙将,所以我同意了断玉仙君的提议。”
“宿隗想让我成为魔界主宰,所以我将东魔塔钥匙咽进腹中。”
“宿隗告诉我应当留在魔界,我就几十年如一日的流连人世。”
“他希望我这么做,我就偏不这么做,兜兜转转,几百年,我到底是要回魔界,将魔界大门重新打开,统一诸魔。”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或许我醒后,就会将你也一并杀了。”
祝追雁感觉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到。
宿隗在等,等他发觉长夜漫漫,终无尽时,等他发觉百年时光终究抵不上千万年。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
可惜他天生反骨,不信白,不信黑。
如果可以,他会将昼夜颠倒,搅乱黑白,然后告诉宿隗——
你那千万年的记忆,狗屁都不是,否则你当初怎么会被仙界大败。
不过这个计划算是泡汤了,因为他以前、现在、未来,或许都不会知道气运之子是谁。
祝追雁喃喃道:“你这些年并没有对我表现过杀意。”
祝寻鱼说:“那是因为我在离开魔界后选择和你分道扬镳。”
尽管气氛酝酿得很悲情,但祝追雁还是抑制不住愤怒,很想给祝寻鱼一巴掌。
她好说歹说,都无法劝动祝寻鱼。
祝寻鱼比她看得更清楚。
这一点,让她尤为愤怒。
愤怒之余,又生出点无可奈何的痛苦。
沉默了许久的韩雪绍,却在这时候忽然开了口。
“抱歉,我没有经历过,所以没办法和你们共情。”
她说:“身为局外人,我能够做的就是动动嘴皮子,许下一些我能够完成的承诺。”
“大巫敕诃,或是祝寻鱼,不知道你更希望我叫你哪个名字。”
“如果你选择沉睡,那就沉睡吧,时光是没有尽头的,无论过了多久,当你睁开眼睛之际,这个世界依然会像刚见到你时那般迎接你;如果你想要清醒,那就留在这,我会尽力将你带出绝境,这是我承诺过的,离开绝境之后,无论你要去哪里都可以,没人会束缚你。”
“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宿隗绝对不会做的事情。”说到这里的时候,韩雪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她听到盈光翻涌而起的声音,近在咫尺,“或许,早就没有魔族将你视作他了。”
“倘若你仍是惊惧,我便向你保证,千年之后我还会在,祝追雁也不会因你而死。”
祝寻鱼感觉头脑逐渐的、又昏沉起来,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声带牵引胸腔起起伏伏的作响,像个老旧的破风箱,在她身体的一点微弱温度中汲取一丝声音,“你想让我回去。”
韩雪绍说:“我想让你活着。”
顿了顿,又说:“我会照顾好祝追雁的,如果她愿意来雁追门。”
祝追雁想说“不愿意”,嘴唇兀自动了两下,说出来却变成了闷闷的“嗯”。
腰际的盘蛟筋松动,松垮垮地跌落下去,韩雪绍感觉祝寻鱼从她背上滑了下去,真像是一条鱼似的,她明明捆紧了,他却还是很轻易就能脱身......她转过身,想要去看祝寻鱼的神色,黑雾在这时攀了上来,遮蔽了她双眼,她也得以知晓,祝寻鱼并不想让她看见他。
盈光追了上来,破地之声响彻绝境。
下一刻,时间变得缓慢,近乎凝滞,即使遮蔽双眼,韩雪绍也知道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那个东西”的出现让时间逐渐停下。
想到这里,她原本下意识抬起的手放下了,周身凝聚的真气也一并散去。
她感觉到祝寻鱼的手指在她的肩头抚过,将发丝拂开,随即,笼着酒气的千金裘覆了上来,做完这些后,他很轻的说了句“再见”,又转而对祝追雁说“别总惦记着谈恋爱了”。
祝追雁声音干巴巴的,咬牙切齿说道:“你说得好像我有很多情人似的。”
停顿两秒,又说:“我知道悔改了,往后谁再将我囚在一个地方,我就先杀他全家。”
黑雾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韩雪绍抬起头,视线追过去,只见到一扇缓缓关上的门,和祝寻鱼离去的背影。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直到他的身形彻底被那扇门所吞噬。
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彻底关上了。
再垂眼去瞧披散于肩头的发丝,已经重新变回了黑色。
韩雪绍这时候才有余力观察这扇突然出现在面前,横跨绝境的巨门。
然后她意识到,这是祝寻鱼承诺过的,为她揭晓世界的谜底。
即使答案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被她知晓,他还是兑现了承诺,将谜底告诉了她。
这扇门,呈暗红色,顶上挂着零零散散的断肢,门上虬枝盘结,缓缓起伏,就像是在呼吸一般,远远看去,门上的浮雕就如同血管,而浮雕之下,整扇门就像是在流血的腐肉。
大门的正中间,用近乎癫狂的扭曲字迹拓下四字:
悬孽绝境。
在世人的常识中,更习惯于用另一个名字来称呼它——
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