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中,昏晓难分,偶尔能感受到云中泅着的水汽,可雨是落不到清延宫的。
告别了白曲后,韩雪绍在竹林中散了散心。越往竹林深处走,寒气越深,湿气越重,甚至带着点暴雨前夕的沉闷,她猜想,那大抵是夜露石的特性,能够使周遭的空气像是凝滞的冰河一般变得缓慢——拂开几许竹枝,自竹海中穿过,衣袂上似乎都沾染了翠绿的颜色。
竹林深处,果真有一汪寒池,凝着幽微的浮光,在翠竹的遮蔽下显出沉静的模样。
系统问:“这就是白曲所说的那个会化作巨大玉石的池水么?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适逢夜半,它才会显露真正的形貌。”韩雪绍牵着袖摆,微微倾身,递了一缕真气过去,原本毫无波澜的池水忽然沸腾起来,“夜露石是活物,仅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特殊了。”
池水翻涌而起,很快就将那缕真气吞噬殆尽。系统远远地看着,总觉得那昏黑的水底藏着什么东西,那细碎的浪花,还有隐约能够看见的一道道縠纹,不都证明了这一点吗?
“这幅场景还挺奇怪的,你好像在喂鱼似的。”系统兴致勃勃地说道,“对了,夜露石原本的相貌是什么样子的?原作里,龙祁从来没见过这种石头,连一丁点的描写都没有。”
“如果你想见,待到夜半之时,我倒是可以来一趟。”
说实话,韩雪绍也只是从传闻中听到过,并没有真正见到夜露石的石状。总归无事,此时系统这么一提,她便顺势应了下来,系统听后,还颇有些受宠若惊,说她心情好像不错。
心情不错吗?韩雪绍直起身子,轻轻抚弄着衣襟上的流苏,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认可。
在听到沈安世托白曲转达给她的那段话后,有种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感觉。
韩雪绍听着,想,他竟然还记得,转念又一想,其实倒也并不是很意外。
如果全然不记得百年前的那件事情,沈安世恐怕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会向她显露清延宫的门庭。毕竟他以前每次都是受邀前往韩家,从来没见过他主动邀请谁来到清延宫做客的。
原本以为只有自己记得,也不抱什么希望,忽然在某天知晓原来对方也因此念念不忘过,尽管不知道那短暂的一段过往在他脑海中究竟停留了多久,不过,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感到心情舒畅,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韩雪绍松开流苏,任它牵连着玉坠款款地垂下去。
离开竹林后,回到房内,她将隐水带来的东西稍作收整,想了想,并没有将令牌丢弃。
系统看着韩雪绍将犀膏烛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摆弄,便开口说道:“咳,雪雪,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让龙祁赠你一根犀膏烛,结果其他人还因此不满,还刻意疏远了你一段时间吗?书中只是说犀膏烛千金难求,可具体有什么作用,却只字未提。这犀膏烛究竟有何用处?”
“对修真者来说,尤其是灵修,识海最为深邃,而相对的,体修的识海却近乎枯竭。”韩雪绍解释道,“你因此也可发觉,其实,识海与丹田中的真气相关联,修为有所提升,能够在识海中下沉的深度就越深。这种感觉,就像是尚未入道之前,以凡人的躯壳入睡,在进入浅眠之际,总会有种下坠的错觉。其实并不是下坠,准确来说,是在识海中向下沉溺。”
“凡人也是有识海的,但却很浅,相当于水洼,所以那种下沉的感觉仅仅只会维持一瞬间。”她继续说道,“所谓的修炼,放在识海里,就是一个下沉的过程。无数修真者沉入自己的识海,试图向更深处沉溺,倘若身体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下沉,那就说明触到了瓶颈。”
“而犀膏烛,则是从识海中硬生生开拓出一条捷径来,让你直接沉到海底,如此便可直接摸索到向下一层的道路。”说到这里,韩雪绍轻轻叹了一声,“它对凡人来说没有用处,却能够让筑基期的修士一跃进入结丹期,能让化神期巅峰的修士跨过炼虚期的门槛……所以才说是千金难求。然而,刚入道的修士用此物委实浪费,像我这样已是大乘期巅峰的修士,又是最难摸索到渡劫期的。所以你看我之前在客栈的时候,即使用此物,也未能度过瓶颈。”
系统似懂非懂,“那这个犀膏烛,是神兽身上提取而来的吗?还是神木的汁液所制?”
韩雪绍拿着犀膏烛的手一顿,她将其收起,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启唇便解释了,她的神情其实没有任何变化,但系统听着听着,总觉得那微抿的唇角显出点似笑非笑的诡异感,“并非如此。整个修真界,仅仅只有二十根犀膏烛,现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再制出犀膏烛。”
“千年前,有个特别的修士,名为‘犀’。”
犀膏烛的气息深沉,神秘,浓厚,油脂一样黏稠,却又沉静得像是化不开的夜色。
她仅仅只说了这么一句,系统就觉得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恐怖起来,它感觉自己再也无法直视犀膏烛这个东西了,连忙大呼小叫,打断了韩雪绍的话,说自己不想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