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是,我们那里荒郊野岭的,什么都没见过。进城后挺长见识的,得趁机多买书。”
陆建昭:“这不是已经买了嘛,她打算考大学。”
苏鸿燕意外地看初挽一眼:“考大学啊……”
陆建昭:“算了不提这个了,我正要问你个事。”
说着,两个人便说起来学校的事,好像是打算一起办一份文艺读书类校园报纸的事,两个人显然对此都很感兴趣,聊得投机。
初挽从旁安静地等着,这么等着的时候,她看到周围有人偶尔看过来,会扫自己几眼。
她想着,自己的打扮显然和陆建昭苏鸿燕很不相称,总之别人一看,那就是时髦一对在聊天,而自己就是一个跟班。
这个时候再想起“亲戚家的妹妹”,便觉得越发好笑。
其实他刚才那话说得已经很明显了,自己也不至于非要赖着他,不愿意就不愿意,她可以看看别的,或者干脆不嫁给你们陆家了,还不至于让他说了一次又一次。
初挽直接打断他们的话,开口道:“八哥,你们先聊着,我回去了,我有点饿了。”
陆建昭一听,这才忙道:“我们也没什么事,走,初挽,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我们去吃全聚德烤鸭吧,离这里不远。”
一起?
初挽有些莫名,不过看了看苏鸿燕,还是道:“行,那就一起吃吧。”
当下陆建昭带着苏鸿燕和初挽一起去了旁边是全聚德烤鸭店,这几年全聚德烤鸭挺红火,来了总是要排队。
不过苏鸿燕的爸好像认识这边的经理,他们不用排队。
吃烤鸭的时候,苏鸿燕便给初挽介绍这边烤鸭的历史,等烤鸭上来,还热心地告诉她怎么卷烤鸭,教她怎么弄。
初挽低头听着。
苏鸿燕和陆建昭说着话,几句话已经差不多把初挽的底细摸透了,道:“如果文化基础差,想考大学的话,挺难的,现在竞争激烈,城里正经学的都不好考,你如果以前高中没好好上,那就是白耽误工夫了,再说了,年纪不小的话,还是尽早参加工作,考大学考不上的话,白白耽误工龄。”
初挽听着,点头:“有道理。”
陆建昭:“其实现在要工作的话,也能安排不错的工作,不过看你自己。”
初挽:“也有道理……”
她也没别的话,别人说什么她都是有道理,这多少有些怪异。
陆建昭和苏鸿燕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不和初挽说话了,开始继续聊他们办小报的事,听着那意思,苏鸿燕受她父亲熏陶,对古玩很感兴趣,她想开辟一个这样的专栏,陆建昭也对此赞同,两个人聊得兴致勃勃。
初挽便一心吃东西,把自己爱吃的都吃了一个差不多,吃了一个心满意足。
反正不用花自己的钱,不吃白不吃。
旁边陆建昭看出来了,道:“你喜欢烤鸭的话,明天让他们送到家里片了吃。”
初挽也就道:“好。”
吃完饭,三个人便往公交车站走,苏鸿燕和陆建昭继续说话。
走着间,经过一处自由市场,那自由市场前面林荫小道上也有摆摊的,苏鸿燕眼睛恰好看到旁边一处,便停下脚步:“老爷子,这是什么?”
初挽听到,看过去,就见铺着老花布包袱的地摊旁边,放着一个装了各样杂物的老木头箱子,那箱子目色黄中透红,锃光瓦亮,应该是清朝缺了盖的黄花梨木官箱。
而就在那老木头箱子中,摆着各样杂物,有几个磨边缺角的印章,一块玉坠,一个老烟荷包,以及老怀表。
初挽眼睛扫过去,知道这和往常古玩市场不是一码事。
古玩市场的卖家都是铲子,那是收了农村老玩意跑来城里倒腾挣差价的,而这是四九城的老北京人,把家里那些逃过了四旧的残渣余孽搜刮出来,趁着现在政策好,在外面倒腾着卖。
这些人卖东西的性情就不好说了,有人觉得没什么本钱,反正家里的东西,卖仨瓜两枣都行,有的却是懂的,就得卖个好价钱才行。
那苏鸿燕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过去蹲下来,拿起来一串福禄安康红绳手链,指着上面的玉牌子:“这是什么?”
守摊的是一个老爷子,听这话,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搭理。
苏鸿燕便有些不高兴,不过她显然喜欢上那玉牌子了,便用手摩挲着。
初挽扫了一眼,那玉牌子透着莹莹白光,犹如羊油一般。
苏鸿燕便问起来:“这玉牌子怎么卖?”
老爷子:“八十块。”
苏鸿燕:“这么贵?”
老爷子带搭不理的:“这是正经儿玩意儿,有点来头,以前宫里头带出来的,被抄了,这两年才还回来,公家想给一百块收购,我心里气不顺,都没给他们。”
苏鸿燕一听,觉得靠谱,她知道那十年期间各家查抄了不少老东西,最近几年陆续返回,不少老北京人就拿出来卖,一般这种也不可能有假——他们往哪儿弄假货去呢。
陆建昭见此,知道苏鸿燕喜欢,当下也就帮着她讨价还价,两个人说了半天,最后老爷子愿意四十块卖给他们。
就在苏鸿燕要出钱的时候,初挽开口了:“四十块是不是贵了?”
她这一说话,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老爷子眯起眼:“贵?”
初挽淡声道:“不就这么一块牌子,四十块?”
老爷子扬眉:“哟,我今天算是开眼了,还有嫌弃我这牌子的?”
陆建昭有些不好意思,便忙道:“挽挽,别乱说话。”
苏鸿燕见此,也忙赔笑:“老爷子,她不懂,就随便说说,咱们说好了的四十块。”
老爷子见此,便有些拿样了,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白玉牌,你别看这是白板一块,可是有讲究的,一般没见识的哪懂这个,上面无字无画,叫做无饰牌,取了‘无事’的谐音,图个吉利,这是清朝宫廷里造的,流传下来,像这么一块白板子,怎么也得是王爷掖腰里的了。”
老爷子说得吐沫横飞,这时候,旁边也有几个自由市场出来的围上来,好奇地打量着。
苏鸿燕便有些着急,她确实喜欢,知道这个东西贵重,她爸收藏这个,她也是有些见识的,她觉得自己今天估计是捡漏了,生怕别人抢,但她身上钱不够,就让陆建昭一起凑,两个人凑了四十块,赶紧塞给老爷子了。
老爷子却越发拿乔了:“这位小姑娘,你要是觉得不合适,行,咱今天这买卖就不做了,你仔细考虑考虑!”
苏鸿燕一听,急了:“老爷子,这可是说好的,四十块,咱得说话算话,这是我朋友亲戚,她又当不了我的家,她说一句,关我什么事!”
陆建昭也有些无奈,看了初挽一眼,暗示她别说话。
初挽慢吞吞地道:“我恰好知道这东西来历……苏姐姐,你要听吗?”
苏鸿燕生怕她惹恼了那老爷子,忙道:“等会,你且等会吧!”
陆建昭也赶紧拽了一下初挽的胳膊,示意她别说话了。
初挽听着,也就不说了。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他们有钱让他们花去。
等苏鸿燕交了钱,拿到了那玉牌子,她美滋滋地看着,心满意足:“回头给我爸看,我爸最喜欢玉了!”
初挽看都没看,轻描淡写地道:“那不是玉。”
陆建昭苦笑,他觉得初挽今天特别跌份:“挽挽,你不懂你就别乱说话——”
苏鸿燕倒是没恼,热情地对初挽解释道:“你摸摸就知道了,摸着跟羊油一样,特别润!那老爷子是个行家,他说得没错,这个叫做无事牌,像这种牌子,清朝那会儿怎么也得是王爷带着的,“无事”的意思是没烦心事,讨个吉利!”
初挽:“苏姐姐,这个叫硝子。”
苏鸿燕疑惑:“硝子?什么意思?这就是玉呀!”
初挽:“清朝时候,有一句话叫做硝子赛玉。”
苏鸿燕:“意思是硝子是好玉?”
初挽:“硝子货,也叫料器,就是自己烧制出来的玉器,明朝时候就开始用矿石来烧了,后来也用玻璃来仿,这个是玻璃的,这种人工烧制的,比起天然的玉当然看着更出彩儿,所以才说硝子赛玉。”
她看了一眼苏鸿燕手中的白玉牌:“这个仿得确实好,是宫廷里做的,一般硝子容易出气泡,对着光容易有三棱镜效果,这个都没有,几乎以假乱真。”
苏鸿燕懵了,她看看初挽,再看看手里的白玉牌:“不可能吧,照你这么一说,我四十块买一块玻璃?”
再是宫廷里仿的,那也是玻璃啊,四十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呢,这年头正经好玉到处是,谁没事买仿制的玻璃啊!
初挽道:“玉的质感更温润,光感也比较柔和,这个硝子你仔细瞧瞧,玻化光刺眼,精光外露,温润感上欠了点,莹润里还有点浮光。或者也可以掂掂,硝子的手感比正经玉器要轻一点点。”
当然这个没手感的一般掂不出来。
苏鸿燕听着初挽说得头头是道,整个人愣在那里。
她怔怔地看着初挽,看着她那略发黄的头发,再看着她透着寒酸的衣着,呆了半晌,终于拿着手里的白玉牌,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
或许是初挽提点过的缘故,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白玉牌的光感确实有些刺眼,和往常她在她爸那里看过的其它玉不太一样。
她又掂了掂,怎么掂都觉得,这个确实轻了。
也许初挽说得是对的?
初挽看着她那似信非信,却又有些失落的样子,安慰道:“也没什么,硝子仿玉,也是老玩意儿,清朝宫廷的,放一放,再过一些年,估计也值钱。”
再过十几年,这么一块硝子玉牌,估计也能卖三四万。
当然了,如果正经玉,那怎么也得几十万,到底价值不一样。
有钱人随便买,不差那几个钱,但是没钱的就得仔细斟酌着,别拿着这种玩意儿占自己的钱。
苏鸿燕用看着初挽的眼神异常复杂:“如果真是硝子,是不是不值四十块?”
初挽琢磨了一番,说了一句大实话:“到底是宫里头出来的,可能王爷还掖裤腰带上,应该能值十块八块的吧?”
她看着苏鸿燕,安慰道:“也不错了,没吃太大的亏。”
苏鸿燕脸色肉眼可见地悔恨起来。
她一姑娘家,干嘛要买一王爷掖裤腰带上的玻璃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