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也在理,裴望舒平日里为人咋样,丙丁两班的人都看在眼里,他要是考上了,叫他们这群人如何自处。
所以说嘛,不是他们不行,是许怀谦和段祐言本身就挺有实力了,人家又那么努力,咳血都在学习呢,要是考不上才不正常。
“努力啊,努力啊,那许怀谦和段祐的话,握紧了拳,一边看书一边打着哈欠落泪,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暗示: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虽说他这个方法依旧阻止不了,他一看书就想睡觉的毛病,但好歹能让他跟上一点点夫子的进程了。
这就是有进步了啊!
穿过青莲院的回廊,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通往青云院的月亮门,门童拿钥匙打开了上面落着锁的门板,带许怀谦去了他现在的新号舍。
许怀谦一踏进去左右观察了一下,这青云院和青莲院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啊。
里面光是陈设都比青莲院精致了好几倍,更别说是四人一院的单独号舍了。
许怀谦终于不用跟别人挤在一间号舍里,怕夜晚咳嗽吵到别人了,因为他有独属于他自己的房间了。
“这个好。”跟孟方荀几人汇合,得知自己单独有间房的许怀谦不停地赞同点头。
他也知道,他这个病弱的身体给段祐言他们几个添了不少麻烦,老让他们夜里睡不好觉,现在他们可以放心了。
“知道你怕冷,”孟方荀没跟他住过,不知道他的苦楚,指了指向阳的一间房给他,“给你留了间最暖和的。”
许怀谦正要给他说谢,段祐言打断了他:“先别急着谢,现在太阳也升起来了,除了你,我们恐怕也在那间屋子待不住。”
“明白了。”他这样一说,许怀谦就不说谢了,他现在这具身体可是完全感受不到热的存在的。
去年酷暑的时候,他都完全没有热的感觉的——
等一下,去年五六月的时候,他记得陈烈酒夜夜都把他抱得很紧,他还以为他老婆想跟他贴贴来着。
现在看来,他这是被老婆当凉宝宝使了?!
凉宝宝也行吧,自家老婆,要大方一点。
“不过你也别先急着松气,”段祐言看他这样,苦笑了一下,指着他房间里摆满了一个书案,高高摞起的书籍,苦笑道,“还是想想未来三年,怎么把这些书倒背如流吧。”
许怀谦抬眸望去,见那至少有上百本的书籍,倒吸一口气:“这么多?!”
“这还算是少的,”就连一向觉得学习不是什么难事的孟方荀这次也头疼了起来,“还有很多书籍,需要我们自己购置。”
乡试跟院试就不一样了,院试还在规定范围内,只要把这个范围内的书籍倒背如流再灵活运用怎么都能考上秀才。
但乡试就不一样了,乡试的范围更广更深,就算把这些书籍倒背如流了也没用,因为根本不知道他会考什么。
或许会考你背的内容,或许考的是你完全没有听过的事迹。
说到这里,孟方荀抽出一份试卷来,叹了口气:“这是山长交给我的,去年昌南乡试的试卷,考的是华阴水患,这华阴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如果知道它的水患?”
“嗯?”难得在一众诗词歌赋的试卷里听到有关时政的题,许怀谦好奇地凑了过去看。
题目是,华阴府前年发生了一场水患,朝廷做出了一系列举动,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灾民们背井离乡,不仅没有得到其他地方衙门的妥善安置,还导致有些地方发生了瘟疫,问学子,若他们所在的州府出现了这个情况,该如何妥善处置。这个简单啊。
许怀谦扫了一下题,脑子里就列举了数十条抗洪救灾的措施。
“好难。”而段祐言看完题却皱起了眉,“当时官府都已经派了数十名御医先去治瘟,依旧没有让瘟疫得到控制,我们这种普通大夫又能怎么医治?”
“有没有可能不是御医无能,而是官府的防控方向没做到位?”许怀谦不这么想,他瞬间就想到了,在现代疫情期间他春晚都在值班的时候,不是医生没有能力,而是有些人他就是有点问题的。
没有做核酸就跑去参加婚宴,丧宴之类的,还不戴口罩,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害了自家人,也害了别人,导致全城封控。
来这里也有一年的许怀谦,对这里的官府执行能力不敢苟同。
孟方荀疑惑了一声:“怎么讲?”
“这防疫,防疫,做的就是一个防字嘛,”许怀谦指着试卷上的防疫两个字说道,“要是防没有做好,疫还是会蔓延的。”
“你们看,”许怀谦又指着题,“一开始御医也有效地治愈了一两个染上瘟疫的,可是到了后面,越染越染越多,救治跟不上染病的,才导致了无法收场的局面。”
“这分明不是御医的问题,而是官府的防疫工作没有做到位。”
题目和段祐言的思维都把他们局限在了治病救人上,没想过,那样的情况下,不把病人和正常人彻底隔绝开,那么御医再怎么救治,他也分身乏术啊。
“有道理。”孟方荀和段祐言同时点头,然后又同时向许怀谦看去,“你为何对时政了解得这么清楚?”
被他们盯着许怀谦也不慌,顿了顿,想出了两个字:“天赋?”
这不就是他在自夸,他天生就适合当官一样?!
孟方荀和段祐言两人收回了视线,第一次知道许怀谦脸皮这么厚!
许怀谦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望着乡试考卷,在想,要是乡试不考诗词歌赋了,都考这种时政的话,那他岂不是就不用做学渣了?!
呜呜,这也太好了!
孟方荀和段祐言还在为乡试的时政大题而犯难,而考上秀才,完成了自家祖父对他期望的章秉文就没有那么紧张了,他朝大家雀跃道:“哎呀,你们也别绷太紧了,离乡试还有三年时间呢,没准三年后,题又不一样了,现在担忧有什么用啊。”
两人一想也,到了地方,什么作用也没有!
“息怒!息怒!”皇帝是真的背气得不轻,一张硬朗的脸上全是怒容,“你们嘴里永远都是这两句,但凡朝中少两个只会花拳绣腿做文章的人,华阴的惨状都不会发生!”
皇帝一想到华阴府,整整十万人,十不存一的惨状,心都在滴血。
本朝才开朝四十余年,不过是遇到一点水患而已,就让一个府的人口沦陷,那其他的问题呢?
要是遇到其他更大的问题,难倒也要像这次一样,拿更多的人命去填吗?
别说是百姓了,就连他这个帝王都觉得这样国家不行,这样的皇帝不行,这样的朝廷不行。
若再这样继续下去,缙朝可能连百年的时光都支撑不了。
要是、要是、要是他能早些登机,就绝对不会像父皇一样,听信世家大族的话,科举采用文采的方式选拔人才,而让真正有才能的人得不施展。
可惜——
四十多岁的帝王沉着眸,眼神阴沉得可怕。
“陛下……陛下……华阴的水患完全就是天灾啊……”一位颤颤巍巍的老臣爬出来,向天拱手,“若是一般的水患,那会这般凶惨,这分明就是老天爷降下的警示……”
“闭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旁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老臣吓得身子直抖,忙捂住他的嘴,说话的声线都在打颤,“……陛下,赵大人老糊涂了,开始说糊涂话了……”
“哦,是吗?”帝王转过身,眼神阴鸷地瞧着那位被人捂住嘴的赵大人,“朕倒是想听听,这人老糊涂了,会说些什么糊涂话出来。”
“陛下……”这位老臣死死地按着赵大人的嘴巴,不让他说话。
奈何,赵大人就跟铁了心似的,捂着他的嘴他都在不停地说。
“放开他!”帝王没耐心看他们同僚情深,直接下了命令。
“……哎!”这位老臣叹了一口气,松开手的同时,像被人瞬间抽干了精气神一样,完全匍匐在了地上。
其他的朝臣也是一样,完全匍匐在地上颤抖得不敢抬头。
“这分明就是上天对我等的警示,”而这位赵大人被放开以后,就跟作死一样非要在帝王的底线蹦跶,“警示陛下得位不正,才会有如此大灾降下!”
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他们现在这位当今是弑父囚兄上位的,非嫡非长,根本就不是天命所归,要不是碍于他手上的兵权,他们这群朝臣,何以对他卑躬屈膝!
赵大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缙朝以往又不是没有水患,哪有华阴这次的水管这么糟糕,不仅淹没了大半个州府,还连带着十万人染上瘟疫,药石无医。
定是上天的警示!定是上天的警示!
“那他为何不直接一道天雷劈死朕!”皇帝对天命一说,纯粹就觉得是无稽之谈,他爹都是造反上位的,何来的天命?
要真是上天觉得他这个皇帝得位不正,直接劈死他,不比拿十万人来折磨他更有用?!
赵大人被皇帝这一声暴怒哽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是啊,要是上天真觉得陛下得位不正,为何不直接把他劈死呢?!
“拖下去,斩了!”对于这种读书读傻了,只会愚蠢愚昧的朝臣,皇帝向来是没有什么好感的,既然敢当场顶撞他,就要做好殒命的准备。
赵大人被这声命令惊得回神,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死,他就算是死,也要证明自己没有错:“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就算你今天砍了我也没有用!你堵得我的嘴!你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不管怎样,皇帝得位不正是事实,今儿他的事迹传出去,想也知道,不知道要多多少攻讦皇帝的文人。
天子看不起他们文人,文人的口诛笔伐他又能承受得住多少呢?!
“陛下,息怒,”有那脑子反应得快的很快也想到了这层,看到被禁军拖下去的赵大人,忙出来说话道,“赵大人出生苏州府,要是他一死,苏州文人……”
“让他们说!让他们写!”皇帝态度也坚决,“要是他们说的好,写的好,能够让华阴的十万人起死回生,朕这龙椅给他们做又何妨?”
“……使不得。”一众朝臣吓得不轻,这得位不正的皇帝就是混,连皇位拱手让人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有何使不得,”皇帝真是烦透了朝中这群一点用都没有的朝臣,“皇帝本就是轮流坐的,要是朝中再多些像你们这样的官,我这个帝位又能坐几年?”
殿中一片寂静,无人敢接话。
好在,皇帝也知道他们的尿性,直接下了令:“下届科考开始,除院试以外,乡试、会试、殿试都以时政为主,其他为辅,时政写得好的,可以破格择优录取。”
说完,帝王就要走了。
有人跪地拦住了他:“陛下,那这次的殿试,一甲如何钦点。”
“你们决定就好。”皇帝一甩袖走了,对于一群把分析时政写得跟一朵花一样的的这届考生,实在没什么好感。
他能忍着恶心把卷子看完都是他定力好了,还要让他钦点一甲?
帝王一走,一群被汗水浸透的朝臣吓软了腿地坐在地上,虽然皇帝没有作废这届科考,但这届科考的考生都让皇帝生了厌。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辛辛苦苦十几年,好不容易榜上有名,却让帝王生了厌,坐一辈子冷板凳,想要也知道,帝王刚才的命令一下达出去,天下所有文人和考生有多崩溃和绝望。
他们这几十年学的东西都白费了啊!是他们这些文臣没用啊,拦不住刀兵在手的帝王。
只能屈“再坚持一天,再找不到就撤了。”陈烈酒想了想,也不能让弟兄们跟着他受苦。
陈五撇嘴:“没准是那个猎户胡诌,这么深的山林哪有什么溪水和花椒树。”
他们找遍了整个县城,没人肯卖花椒树给他们,只在一个猎户的嘴里打听到,在这深山里的溪涧旁有一处野花椒树群。
他也只是偶然追一只狐狸进来过一次,此后再也找不到这个地方,需要他们进山来找。
当时陈五一听这话就假,但是不知道他们老大发什么疯,一听到狐狸两个字,就带着他们进山来了。
正抱怨着,在前面探路,猴精猴精的陈三回来了:“老大,找到了,找到了,前面几里地的地方确实有一处溪涧,溪涧旁全是花椒树,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陈烈酒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走!”
但是,等他到地的时候才发现,那群花椒在溪涧的对岸,而他们这里离溪涧正好处于一个悬崖边,悬崖下面都是水,想要过去就得下崖。
“这怎么过去?”陈五傻眼了,他以为就一个水沟沟,结果是一处悬崖。
陈烈酒看了眼周围枝繁叶茂树枝连着树枝的崖隙:“也不是没有办法,吊着树枝过去。”
可是很容易摔死!
大家都知道这句话,可是都没把这话说出来,陈烈酒还心情颇好地与他们调侃:“我这要是吊过去,不慎摔死了,算不算是为了你们二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当然算了。
自从他们老大找了二哥以后,数数都为二哥干过多少惊天动地的事了?
还不等他们回神,所有人都吓大了眼。
因为陈烈酒咬着他的匕首,扎起手腕上的衣袖,整个人攀上树,吊着一串又一串的树枝,如一团火红的丝绸,丝滑地滑到了悬崖对岸的花椒树下。
还真风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