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一切都很顺利,不顺利的是程让。
凌晨两点多人群慢慢散去的时候程让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喝水,他今天虽然没有在前面忙,可到底也没闲着,加上心里有事儿,多多少少有了些难得一见的疲惫。
樊舟在他的旁边落座,想要拍他肩膀的手总是在最后一秒想到什么而顿住收回。
“累了吧?”
程让闻声看过去,摇了摇头:“还好。”
“这些天真的是辛苦你了,现在酒吧顺利开业,我在这边看几天,你也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别累着了,不然我没办法交代。”樊舟今天喝了不少,说话有些大舌头,但神志还算清楚。
程让还是摇头:“不用。”
樊舟没有再劝,让服务生给自己拿了瓶水,仰头喝了大半瓶,双肘撑在吧台上缓神。
程让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像是下定决定了一样地看向樊舟:
“舟哥,你认识周边吗?”
樊舟看过来,有些诧异地看着程让:“今天跟老陆来的那个?认识啊,怎么了?”
“他们关系好吗?”
“谁?”樊舟有些迟钝:“老陆和周边啊?好啊,不好还能一起来啊,你这是什么问题?”
“我今天看到……”程让欲言又止,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原本想让樊舟给陆斯闻提个醒儿,可想想还是觉得不合适,这不是什么好事儿,能少一个人知道也是好的:“没事,随便问问。”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很好,可没有人知道周边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抱着另一个人轻声安慰,程让不是把人故意往坏的地方去想,只是他无数次回想之前在楼道里见到的画面,无论如何也无法劝说自己那是对一个朋友或弟弟的拥抱。
他应不应该告诉陆斯闻?
犹犹豫豫的过了两天,还没做出决定,程让就接到了贺莎的电话:
“小让,还在北城吗?”
贺莎知道程让不愿意和曾经的人或事有过多的牵扯,所以在和程让交换到了联系方式之后当真没有过多的联系,这还是第一次联系。
贺莎的声线有些紧绷,程让有些担心:
“我在。”
“外公要走了,他想再见你最后一面。”贺莎轻声说:“可以吗?”
贺莎不是在通知他去医院,在贺明良即将离开的这一刻贺莎还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她温柔的语调似乎在告诉程让,只要你不想,不愿意,就可以不来。
程让在电话这端沉默了几秒:
“我现在过去。”
住院部,程让走出电梯就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以至于他没有再往前迈一步。
这些人有的小时候抱过自己,有的亲过自己,有的带自己疯过玩过,但此时无一例外的,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是防备,鄙夷的,甚至还带着惊恐的。
十年了,程让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在乎了,就算在乎也能比当年要淡然许多,可是当这些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在发冷,后背也有冷汗在冒。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他还是那个不敢面对的懦夫。
这一刻,他想逃,想转身走掉。
他也是这么做的,他承认自己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所以他退了,脚步往后退,却撞上了一个人,身形不稳的时候那人轻轻地拦了一下他的腰。
程让触电一般地回头看过去,却看到了陆斯闻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程让现在太紧张了,以至于他觉得陆斯闻此时看着自己的神色不似前几次那么冷漠了。
“陆斯闻……”程让轻声喊了句。
“嗯。”陆斯闻应他:“要去见外公吗?我陪你进去。”
话音落下,程让的手就被他握住了,继而拉着他朝着病房走去,程让看着自己被他抓着的手,看着他的背影,像是看到很多年前一般,那个时候他也是如现在一样坚定地拉着自己走过看热闹和谩骂的人群。
现在的自己也和那个时候一样,眼里只有他牵着自己的手,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病房门口,陆斯闻松开了他的手,程让手里一空,那不安的感觉便又回来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去再拉住他,想让他再牵住自己,却在即将碰触到的时候被一道声音唤回了理智。
“小让来了?”贺莎从病床边走过来,看着他,视线又看向陆斯闻:“陆医生。”
“小姨。”陆斯闻唤了声。
贺莎点了点头,对程让说:“外公一直在等你,去看看吧。”
程让没立刻动,他看着陆斯闻,可陆斯闻却没再看他,像是刚才牵着走过的那段路只不过是程让幻想出来的一般。
也的确像幻想出来的,之前的他对自己那么冷漠,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又怎么会在这里牵自己的手?更何况他还有男朋友,陆斯闻是绝对不会在有另一半的情况下和其他人有这样暧昧的肢体接触。
可手心的温度似乎还有余留,程让有些分不清。
“小让……”贺明良在病床上嗓音沙哑地喊了他一声,程让便回了神,迈步走向病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