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是他活该。
纪橙抱住脑袋,思绪飘走,想起一些往事。
多年前,他被父亲带回家里的时候,只有父亲一人清楚他的身份,对外只称他为家里的佣人。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也曾委屈地询问过很多次,父亲只是让他耐心一点,再忍耐一段时间。
那时,纪家的很多人真的以为他只是个新来的佣人,总是欺负他,暗地里各种排挤。
也是在那里,他见到了他的哥哥,纪眠。
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生来即是S级精神力的天才,就连母亲也是显赫家族的长女……是他和他的母亲,完全无法比拟的存在。
但是,这样优秀的哥哥,却被他们共同的父亲蒙在鼓里。
这是他作为佣人、作为纪家家主的儿子却要向纪家其他人低头时,心底唯一的安慰。
就算你比我优秀很多很多,我也和你一样,是父亲的孩子。
甚至,父亲瞒着你,不告诉你……所以,我和你不一样。
这样的念头总能给他带来一些说不出的快意,可是没多久,这些快意就消散了。
因为他发现,纪家唯一对他报有善意的,竟然是他的哥哥纪眠。
那些人欺负他的时候,是纪眠护着他,照顾他,不许其他人动他。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那个偌大的纪家,纪眠是唯一给予他善意和温暖的人——哪怕当时,纪眠并不知道他是自己弟弟。
这样的温暖,甚至连父亲都不曾给过他。
这让他几乎不敢面对哥哥,他甚至有想过,要不然就一直做个佣人,反正哥哥会对他很好。
但是一切,最终还是在某个节点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那一天,父亲牵着他的手,在纪家当众宣称,他是自己的儿子。
周围人一瞬间奉承和讨好的眼神让他喜不自胜,好像一下子,他也和他的哥哥一样,光环加身,高高居于云端。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哥哥的神情,猜测自己会看到惊讶、愤怒、还是难过……然而,从哥哥的眼底,他窥探不见任何情绪。
那是一片幽深的寒潭,深不见底,还没触碰到潭水,便已觉冰冷刺骨。
他像是被刺伤一般,下意识躲开了那样的眼神。
再后来,哥哥的母亲,那位温柔美丽的女人一病不起。父亲也将他的母亲正式接到家里,和他们一起生活。
他成为了纪家真正的儿子,他的母亲,也真正成为纪家的“二夫人”。
而他的哥哥,却再也没有回头,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母亲到来之后,和他说过很多很多。他才知道,原来父亲并不喜欢哥哥的母亲,父亲真正深爱的,只有他和他的母亲。
也许是因为母亲的话语,也许是父亲的态度……之后的数年里,他也刻意地针对过纪眠,将对方视为争夺父亲的仇人,与之针锋相对。
那些曾经由纪眠给予他的善意、温暖,好像在一夕之间,都被他抛在脑后。
或者说,因为已经拥有得够多,所以他觉得自己不再需要。
又或者说,因为纪眠从S级跌落为B级,他们之间的差距不再如同天堑,他也终于不用从心底卑微地仰视对方,而是可以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俯瞰。
父爱,母爱,纪家,都会是他的,纪眠再也无法与他相争。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抱有这样的想法,如同魔障一般,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后来有一天,纪眠走了。
他听到佣人的话,推开纪眠的房间,屋子里空荡荡的,一切都在,却什么都不在。
那个时候他还心想,反正那个人总会回来的,没关系。
——然而,也就是那一天,飞艇无端坠毁的消息从他母亲的口中轻描淡写地飘出,落在他和父亲的餐桌上。
他捏着刀叉的手顿在半空,耳边轰鸣,大脑一片空白。
父亲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直到那时,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正失去了什么。
……
不知不觉间,纪橙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这些想法原本都憋在他的心里,可是,也许是为了给自己辩解,也许只是想单纯地澄清什么,总之,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哪怕纪眠再听不清,那些话语也一阵阵钻进他的耳中,搅得大脑昏沉混乱。
他只好留心听了一会,发现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废话。
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冷冷开口:“你有病吗?有病就去治。”
“我和你没关系,也不想有关系。”
纪橙:“……”
纪橙被这两句话说得眼睛刷一下红了,眼泪汪汪。
纪眠在这时撑着山壁,踉跄着站起。
纪橙:“哥!哥你要去哪里?!”
纪眠一言不发,眼眸冰冷,径直向外走去。
看那样子,居然是打算不留在这里了。
纪橙顿时就慌了,一下子扑上去抱住纪眠手臂:“哥!我错了哥!你别走,你别抛下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然而,因为过于惊慌,一心只想拽着他哥回来,纪橙几乎忽视了纪眠的身体状况,忘记现在的他根本经不起折腾。
纪眠被纪橙扯了两下,眼前一阵昏黑眩晕,暗道不好。
“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纪眠身体失衡,视野彻底被黑暗吞没。
失去意识之前,他只有一个想法。
……他想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