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2 章 诞生之地(十九)(1 / 2)

弑神也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神仙身亡的消息便传回了帝都,举国哗然。

谁都没想到太子会弑神。

同时也谁都没想到太子能弑神。

前来缉拿他的是他的副将,庄鸣岐面露不忍,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

他低声道:“您还记得刈国的神么?”

那时候解方澄弑神之后说的是那并非神仙,而是会仙法的妖邪。

只是彼时他那么说,一来是觉得神仙很罕见,可能千年也见不到一次,下一次神仙临世,大汝还在不在都两说。

二来是为了稳定军心,不让“弑神”一事掩盖住大汝和刈国之间的仇恨。

可此时,庄鸣岐饱含期待地看着眼前的殿下:“降临在我们大汝的神仙,难道就不是妖邪了吗?”

太子殿下听得懂他的意思,却只是摇了摇头。

“不,降临在我们汝国的,确实是一位神仙。”

他头脑清醒,也很清楚,这一次他杀了这一个上神也只是饮鸩止渴,暂时解决了汝国的危机罢了。

如果再有下一次呢?再有另一个所谓的神出现在了这片土地上,或许他比解方澄手刃的这个神仙更可恶,做的事情更恶心,等到那时,难道解方澄还可以杀了这个神?

他只是个凡人,能弑神也只是倚赖那两个神的轻敌,仗着他们喝醉时才能得手。

这样好的机会不会次次都有的。

何况他这个粗浅的学了一些仙门术法的凡人,难道还真能长生不老,永远守护着身后的大汝?

除他之外,必须要有人明白,神仙不是不可冒犯的。

他杀的是神。

他也要让全天下人都看到,神也会被凡人杀死。

哪怕他身死,后来者也能记得,当那些神仙临世后,逼的这片土地上的人无法自处时,他们除了绝望恐惧,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而这个选择,已经被当初的太子殿下证明了是可行的。

庄鸣岐也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

解方澄只是将手里的书卷交给他。

“仙宫里有一些修道之法,这是我的心得感悟。勿要藏私,多选些好苗子,督促他们练一练吧。”

庄鸣岐紧攥着手里的书卷,伏地痛哭,不能自已。

也不出两人所料的,听闻神仙身亡后,圣上大怒。

哪怕子嗣不丰,膝下只有这一个皇子,也无法阻挡圣上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投入天牢,宁可从宗室过继子弟为储君,也要杀了他泄愤。

朝堂上偶有为太子求情的,也一并重责——但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为他求情。

因为这位太子殿下斩断的,是这满朝权贵的求仙问道之路。

神仙要修冰城,死的是平头百姓。

要祭祀,大不了收养一些“孤儿”,记名为养子。

神仙临世是让百姓苦了

,但没有让权贵们苦过。

那可是成神的希望啊,就这么被硬生生斩断了,谁能不恨呢?

堂堂的前太子,曾在边关驻守多年的领兵将军,最后被赐予的是凌迟处死的圣旨。

庄鸣岐深夜潜入狱中,恨声道:“殿下!我与十万大军都在等着殿下!”

太子殿下问:“军中竟无恨我之人?”

庄鸣岐不敢答。

太子笑:“回去吧,这两年汝国百姓已经够苦了,他们经不起战乱了。”

庄鸣岐离开天牢时最后回头,他们的将军,汝国的太子身披枷锁,静静坐在桌前,身上是鞭笞出的一道道血痕。

他腰背笔直,常年握剑的手此时握着一支笔,正在书写他所知的其他道法。

他竟没有一句怨恨。

庄鸣岐身侧,牢头低声问:“大人,您带殿下走吧?”

庄鸣岐一怔。

牢头鬓发花白,小声开口:“我家悯童曾入仙宫服侍,如今……终于骸骨还乡啦。”

昏暗的烛光下,牢头粗糙的如同老树皮一样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红晕。

“我听说了,殿下用他知道的仙法,换得圣上开恩,准允仙童们不必陪葬,各自还家。家中无人的,可入军伍。尸首也可由各家领回。”

牢头满足地喟叹:“悯童去了那处之后,我老妻夜夜哭,眼睛瞎了,人也不行了。她叫我送送太子殿下,等事了了,我们一家三口再团聚……大人,带殿下走吧!”

庄鸣岐何尝不想带他走,但遥遥望向牢中的人,和这位将军一起征战沙场的副将怎么会不清楚。

他不会走的。

从这牢里出来能去哪儿?

去边关?

刈国已经降了,边关无仗可打,大军早已班师回朝。

这三年里,圣上忌惮太子在军中的威望,一再削减他手中的兵权,将他熟悉的将领打散到各军区,不使他有起兵造反的可能。

况且刚才他问的对。

军中难道就没有一心修道的?就没有不恨他的?

有,多的是!

他所救的人,相较于这大汝信神拜神者,如九牛一毛。

早在弑神之前太子殿下便知道自己的结局。

庄鸣岐喉头哽咽,最终却也只能向着面前的牢头躬身行礼。

“我家将军……还望老者多加照拂。”

.

是日。

天如墨斗,阴云遍布。

早早的在路旁便有人群静静等候。

天牢门开,曾经的储君,风头无两的少年将军,此时的阶下囚,正锁链加身,被简陋的牢车送出,去往刑场。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

街道两旁的百姓,有的眼含怨恨,有的目露不忍,还有一少部分身旁带着幼子,见到他后,无声地跪地落泪。

轰隆隆————

雷声大振,倾盆大雨。

天地间似乎只有雨声,雷声,还有牢车碾过青石板街时发出的声音。

太子殿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牢车走着走着,他感觉头顶的雨似乎停了。

囚徒抬起眼睫。

在他头顶上,一把接一把撑开的雨伞将雨幕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