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紧眉,回来不过才第二日,总管府的动作竟比她想得还快,可昨日入凉州城时已快宵禁,城中将闭,动静并不大,甚至不曾引起多少百姓注意。
那便是总管府其实也早就关注着她何时会回来了。她一思即定,脸色也定了,如常应下: "好。"
入总管府时,已是午后。
秋阳转为薄淡,白晃晃的照在总管府那道高耸的正门上,大门洞开,两侧石柱巍巍,其下立着层层守兵,忽就多了一股冷肃之气。
舜音自车中下来,打量四下一圈,总觉得与先前几次来的感觉不太一样了。前往军司府中请人的两个侍从一路随同到此,躬身请她即刻入内。
舜音缓步走入,跟着一路往里,这次却没有去往之前惯去的偏厅,而是越走越深,直到一片后园。
"夫人请,总管夫人在内等候。"侍从退去。
一片小园,明明已在秋末,正是花木凋敝之际,西北之地更是一贯难有中原姹紫嫣红的缤纷光景,此处却还留有鲜色,一片绿丛之中点缀着几处艳彩,一看便是少有的珍贵花木。
刘氏身着绛色胡衣,叠领翻折,彩绣精致,发间钗饰层层叠叠,满眼金翠,正站在园中整理着花木。
舜音走近见礼: “总管夫人。”
她身上襦裙高束轻腰,臂挽浅檀披帛,并未做太多妆点,发间只簪了一支细短金钗,在耀眼的刘氏面前一对比,简直不值一提,但正是她想要的,越是此时,越该尽可能地收敛。
刘氏似是刚看见她,立即不忙了,长叹一声: "真是不易,先前会州都督来报,方知你探亲回去的路上遭遇了伏击,原本一件好事,竟就这样给毁了。"
舜音垂首说: “是,因此也不敢再往长安去了,只得返回。”
刘氏道: “返回也好,此事便算过去了,好在没有引起更大风波,否则惹来圣人怪罪可就不好了。"
舜音自然有数,应该是不想将中原和朝廷牵引进来,插手河西事务。
"听闻你弟弟受了伤,
好些了?"刘氏又问。舜音有一句答一句: “还在休养。”
“嗯。”刘氏随手折了一根花枝,仿佛这些珍贵花木在她手中不过是路边的野草闲花,毫无价值,忽又问, "此番你遭遇此事,军司该担心极了。"
舜音一直留意着她唇形,稍稍掀眼,看了看她脸色,有意顺着她的话说:“是,我也是怕他担心,才没等总管府去接,擅作主张就自己回来了,还请总管夫人莫怪。"
刘氏手一顿: "哦?是你自己急着回来的?""是。"刘氏忽而笑了: “那倒是你黏着他了。”
舜音头垂得更低,看起来犹如羞赧: "一直记着总管夫人教诲。"
刘氏会意: "你是说让你牢牢抓着军司?”说完又笑, "此一时彼一时,虽要抓牢,可也不能全心扑在他一人身上,是让你抓牢他,可不是他抓牢你,哪能弄反了?"
舜音温声:“是,记住了。”脸上并无波澜,只心头略紧。短短几句,竟如交锋。
忽有一名侍从小步走入,向刘氏禀报: "人都已到齐。"刘氏又随手丢开一根花枝,拍了拍手说:"走吧。"舜音收敛心神,侧身让她先行,跟随在后出园。
出了小园,往外直行,霎时绿意花色全无,只一路矮树带翠,延伸至一处小厅外。厅门边已然站着不少人,都是妇人女子,个个衣着郑重,显然都是被召来的。
舜音粗粗一扫,大部分都见过,其中大部分人上次还特地去军司府中拜见过她。陆正念也在,只不过站得靠后,在边角处,正朝她这里看。看来到的都是凉州官员的家眷。
众人齐齐向刘氏见礼,又向舜音屈身。
刘氏笑得谦和: "此番总管寿辰,诸事都要准备,就麻烦你们前来帮忙了。"先前见过的司户参军之妻也在,是个活络人,抢话献殷勤:"能为总管夫人分忧是应该的。"
刘氏这才回头,看向舜音: “你此时回来得正好,赶上总管寿辰在即,这阵子忙碌,就有劳你们留在总管府中多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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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道: “只不过是准备寿礼答礼那些轻便事,交给下人如何能放心?只你们,能让我放心。何况总管倚重军司,你可不能不在。"
司户参军之妻又多献一回殷勤,笑说:“军司夫人能记述见闻,是大才,有她带着我们,才真是帮得上忙。"
刘氏仿若一锤定音:"放心好了,我已差人去知会军司了。"
舜音垂眸,抿唇无言,这么多人,并不是只留她一人,便连推拒也难,看来今日召她来此,就是要将她留在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