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归骂,陈平并不在这里。
王陵显然也意识到这点,气呼呼地闭了嘴。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比如研究战报,研究那“黑家伙”,到底是怎样的惊世之器,能够引得沙土骤崩?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必须不惜一切,将此物掌握在汉军手中!
与大黄弩一样列为禁品,非调令不可用。
众臣哪里还想不到吴王的事,望了高座上的太后一眼,有人敬怕,有人明悟。从前有小心思的,经历了宗庙之变、韩彭复生,恍惚之下,心思都收敛得丁点不剩。
恐怕此物早就研究出来了吧。
梁园……真乃变革矣。
敬怕,明悟,随即转为深深的亢奋,群臣为战后章程讨论到很晚。丞相曹参保证,明日会拟好封赏,呈给天子太后阅览,像战功最高的两位司马以及保卫有方的云中郡守,该当封侯;除却彻侯以外,大大小小的关内侯还有封君,将会是一大把。
按理,请求封赏的战报,应当是由远征的统帅——也就是韩信上呈,但司马这个武职太小,小到不够分量挤到朝会上听政,于是战报只能由云中郡守撰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被群臣有志一同忽略过去了。
这时候较真,不是尽职,是蠢。有汉以来,对实际上的匈奴的一场大胜,意义非同寻常!甚至连杀敌数都不再那么重要,全歼三千,两千还是五百,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需要的是振奋人心,让天下知道草原骑兵是可以战胜的,所以封赏绝不能少。
丞相府,太尉府……各个衙署都动了起来,就是专管礼仪祭祀的奉常衙署,都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迎接梁王卫队凯旋的仪式。如灌婴那般顶头上司被议罪的衙署,暂且由二把手代理,只因太后放下话来,如今处置罪臣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论功行赏,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议完这些,已经很晚很晚了。
鲁元长公主迟疑一瞬,等群臣都走了,轻声问她的母后:“陛下是回宫了吗?”
“回宫了。”吕雉闭上眼,缓缓道,“他说……他无法再做这个皇帝。”
不等鲁元长公主失态,吕雉朝女儿挥手:“你来,来看看这个。”
又一方木匣显现,珍贵的绢帛徐徐展开,吕雉语气温和:“你父皇还有一道遗诏,母后想,明日一并把它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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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雉预料到了翌日长信宫的热闹,事实上正是如此。
有给罪臣求情的,人数并不多;更多人惶惶如鹌鹑,闭门不见客,担心混淆皇家血脉一事牵连到他们。有进宫贺喜的,占据了绝大部分,便是有年纪大的彻侯重病在床,也要强撑着爬起来,红光满面抢来战报观摩一番!
韩信彭越还活着的消息,风一样地流传了出去。轰然的反响还在路上,交侯吕产进宫了。
他的大哥吕台远在豫章郡做郡守,换言之,他是小一辈里离姑母最近的人。何况灌氏的阴谋一朝败露,后宫之中,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吕英的地位,皇长子也一定会从皇后的肚子里出来。
至于死而复生的韩彭,与他有什么关系?该有危机感的是二叔吕释之才是,吕产春风得意,前来请教太后中尉衙署的事务该如何布置。
他原先在中尉衙署做二把手,但就是个吉祥物,功臣集团绝不允许他掌握实权。等顶头上司灌婴一倒,吕产如何也抑制不住高兴,他隐隐觉察到,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姑母的地位,再也不会有人嚷嚷着要陛下亲政,赶姑母下台——没人敢!
吕产望着院子里抬来的、吴王陆陆续续送来的赔罪礼,终于不再拒绝,拍板道:“收下吧。”
从前他还顾及着颍阴侯那些人,今后可不用了。
执掌一地的诸侯王的讨好,这滋味……吕产笑吟吟地进宫,途经一座宫门时,拍拍他远房堂弟,也就是宫门统领的肩:“你这统领,也当了几年了。要不,升一升中郎将?中郎将你知道吧,就是季布那家伙。”
季布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他那做游侠的弟弟,竟然得了梁王殿下青眼,被营救出来不说,还做了劳什子司长。这事跌破了一地的眼球,但从前的种种,都一笔勾销了!谁叫季心也立了功,虽然战报中含糊不明,但一个官职是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