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陛下跪在长信宫好几日,宫中死寂的同时猜测纷纷,灌婴神色复杂,心口大石却松了松。如今太后召他,难不成、难不成……
“你是先帝的老兄弟,有些话,我们敞开来说。”吕雉请他起来,“这事要怪,只能怪皇帝,男女一事上谁吃亏,这是明摆着的。”
又道:“也怪哀家,早早给他定下皇后。”
这话灌婴哪里敢接。他摇头,便听太后和他商量:“哀家万万不能让齐王一事重演,故用夫人位聘,翌日宣布皇嗣,你看如何?毕竟是哀家头一个孙辈。”
灌婴怕的就是这个!灌舒绝不能成外妇,谁不知道齐王乃外妇所生,哪怕先帝登上帝位,也绕不过这桩尴尬事。他眼一热,心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有吕皇后在,太后不给穿小鞋,已是格外开恩了。
至于灌舒入宫以后,过得如何,受不受气,关他啥事?
灌婴怒气盈然,自己选的就得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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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纳颍阴侯长女灌氏为夫人,赐住广阳殿,诏书下得很突然。长安沸腾,曹丞相手中的笔都掉了,余波蔓延到各郡,乃至各诸侯国。
当日,鲁元长公主乘车进宫,先入长信,后去椒房,神色颇有不虞,更多的是无奈。有子的灌夫人和无子的皇后……这是要平衡谁?阿弟糊涂!
郦侯惊怒,交侯跳脚,离帝后大婚才过多久?实在是欺人太甚。
没等他们集结吕氏重臣,求见太后姑母,一个爆炸消息传出——
灌夫人怀孕了。
朝野震动,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懂了,吕家人也再不发声。
朝臣头一个念头是,太后竟然能同意?
随之而来的是喜,陛下有后,是比大婚还值得庆贺的消息。这代表国祚的延续,而非断绝,重要性远胜以往。不论皇嗣是男是女,退一万步说,有了公主,皇子还会远吗?
主张天子亲政的大臣,还有与颍阴侯走得近的功臣们尤其高兴。他们携礼前往颍阴侯府,哪知灌婴拒不见客,来人面面相觑,这不对啊。
颍阴侯府早来了宾客。曲周侯郦商与灌婴交好,在战场上互救过命,此时一口接一口地饮酒,低声劝对方:“夫人或许有错,但父女之间,计较这么多干什么。你想想,有小皇子小公主叫你外祖,哎哟,多可乐,你我从前都是小人物,现在倒还讲究起来了。”
灌婴冷哼一声,没有接郦商的话茬。观之神情,像有软化的迹象。
长安风起云涌的时候,梁王殿下短暂地被人遗忘。
但刘越一点也不觉得孤独,他特别充实,等遇上辟阳侯审食其,充实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梁国雎阳城外,他瞅一眼侍从怀里的娃娃,又瞅一眼明显沧桑了的美男子,露出甜笑。
这些年风吹日晒,审食其黑了不止一个度,一见刘越的笑容,他嘴角微颤,生怕殿下问他被女商赖上的细节,尽管殿下今日换上了王服,极为威严英武。
他连忙问:“大王知道陛下新纳的灌夫人么?”
刘越一愣。
什么灌夫人?
陈平也竖起了耳朵。审食其心想,您专门晃悠打野,专往偏僻的山川走,知道这些才有鬼了,梁国官吏的小心肝都千锤百炼了。
前日他到梁国的时候,梁国相问他对大王了解多少。想起万贯家当被收缴的过去,审食其闭紧嘴巴,聪明地没回答,他难道会说梁王尤爱不义之财吗?
审食其三言两语说起灌夫人,难得收获一个茫然的大王。
刘越沉思的时候,腮帮子微微鼓起,这是无法抑制的反应,随之很快收敛,琢磨着夜晚再给皇兄去信一封,问问详情。
他朝审食其伸手:“辟阳侯为母后办事,功高辛苦,这些天劳辟阳侯与孤同游了。”
审食其睁着黝黑的双目,受宠若惊。
他不似日日与刘越相处的母后与皇兄,几年不见,除了长高了,长开了,他只觉大王的变化尤为明显。
审食其连说不敢,嘴角的笑容止也止不住,很快,刘越从吕禄的钱袋里取出一串铜钱,递给他:“安慰奖。”
审食其:“?”
审食其攥着铜串,不知所措地回到车里。车马并入仪仗,沿着大路继续前行,很快,雎阳高大的城墙近在眼前,审食其被邀下车的时候,手上依旧握着铜串。
作为一国国都,雎阳与穷乡僻壤挨不上边,加上国相靳歙颇有作为,雎阳乃除长安与齐国几座城外,数得上号的大城了。
梁王车辇到来的时候,官吏们早已伸长脖子,见到刘越的那一刻,不说热泪盈眶,也算双眼放光——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