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萤大步迈出,走路带风。
婉儿和那双红绣鞋跑的倒是挺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双鞋看出了什么。
如今这林家,林远已死,别说洛萤压根帮不上什么,就算能帮上什么,她也不会去管。
林远若是没死,和和美美地娶了新妻子,过着新生活,那谁来给婉儿一个说法?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个理,洛萤始终都是认的。
婉儿被林家害死,她也只取了林家林远一条命,没有伤及其他人,她就更不会管了。
走出了林家的院子,门外的喜棚已经坍塌,似乎是婉儿夺门而出的阴风吹过,偌大林府都是一片狼藉。
洛萤带着两位掌柜往外走的时候碰见了常五爷,看着三人这么快就出来,常五爷很意外。
“几位,里头究竟是怎的了?这又是打雷,又是打闪,又是大风的,今儿个可真是邪了门,这婚也不知能不能办得成!”
常五爷的厨棚那一头还正准备着午宴的吃食呢,刚才那电闪雷鸣的,大风呼呼的,差点都给掀地上了。
看着这三人出来,莫不是里头的事情都已经解决好了?
洛萤看了常五爷一眼,
“五爷,这婚怕是不成了。”
“但您家厨行准备的那宴席倒是能用上。”
常五爷有些懵,这婚都不成了,那他这宴席岂不是白费了?这位主儿咋还说宴席能用上呢?
洛萤淡淡地说着,“不过是喜宴变丧宴,喜堂变灵堂。”
此言一出,常五爷只觉得脊背发凉。
喜宴变丧宴,喜堂变灵堂。
那么......是谁死了?
眼见着三人已经走了出去,常五爷还呆立在原地,这一次林家的事儿,他压根就不该来!
这厨行出几十趟的口子,也遇不上一回这样的事儿,这算是什么事啊!
洛萤此刻走出了林家院落的大门,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两位掌柜松了口气。
他们俩就是跟过来看个热闹,可谁也没想到,这个热闹这么大!
让人心一突一突地。
王小田长叹一声,“当初林家娶亲的时候,听老东家说过,娶的是林家故人之女,说是林家夫人以死相逼,这少爷才同意成婚的,后来听说少奶奶染了恶疾离世,周遭还感慨过红颜薄命,只是没想到啊......”
外人哪知这大宅门里的辛酸,谁又能想到林家会活生生地将儿媳逼死?吃人而不吐骨头啊!
新学思潮浓厚,如婉儿口中提及到的两个男同学,能妥善地处理好家中,承担起自己对婚姻的责任,可这样的,终究是少数。
多少人抛妻弃子,抛家舍业,追求所谓的真爱?
又有多少人在这个过程中被琐碎的柴米油盐难倒,这才知道,爱情与婚姻,从来都不只是表面上的风花雪月。
“当初听闻林家没有把少奶奶葬到祖坟,而是葬到了京城公墓,说是少奶奶的遗愿,那时候西风渐入,也流行起了这火葬之说,谁也不曾想过有问题。”
“现在看来,估计是林家压根不敢让婉儿葬进祖坟吧......”
王小田再叹一口气,婉儿无子,又在林家这一遭,火葬焚身,日后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昨天白日里看那报纸,《大公报》之上的离婚启事,结婚启事多如牛毛,每日都有,一波接着一波,时下着学那新潮思想的年青人,似是把婚姻当了儿戏!”
“长此以往,不妙,不妙啊。”
“日后若是自家儿女遭遇这等事,我活着不敢欺辱女儿,可我若是死了,这家家户户的女儿可不就被磋磨死?”
崔子铭也是有些颓然,纵使是旁观者,可他家中尚有女儿,忍不住代入一番,心中只觉得愤怒又悲凉。
那婉儿的父亲想来也是为了给女儿安排一个好去处,将她托付给了林家,可谁能想到,林家狼心狗肺,婉儿没过上几天的好日子,反倒是要了她的命。
“所以要让女儿家走出去,如今女子学校多盛行,去读书,去工作,去长见识。要让自身强大,不以夫为天,离了娘家夫家尚有一技之长,有维生之本。”
“于情于爱,要始终保持清醒明理的头脑,让婚姻是男女之间的同心同德,既非一时情爱罗曼蒂克,也非封建包办的盲婚哑嫁,大宁如今民智初开,乱象丛生,此事任重而道远。”
洛萤徐徐说着。
两位掌柜诧异地看着她,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更准确地说,是这眼前也不过十八岁的萤姑娘居然是如此想的。
两人也没经过什么西洋教育,但隐隐觉得,她说得是对的。
洛萤的脚步往前走,迈向回诚和当的路。
“姑娘,咱不是去找那双绣鞋吗?”
崔子铭问了一句。
刚才还说出来是为了那双红绣鞋,现在怎么往家走了?
只不过那女鬼婉儿带着红绣鞋刚才一阵风地没有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洛萤卖了个关子,一旁的王小田却嗅了嗅鼻子,
“这什么味儿,谁家茅房塌了?还是挑粪工什么时候来了?”
他用手掩住了鼻头,屏住呼吸,这臭味也太冲了!不知道是多少屎尿混合在一起,马上就要吐了。
崔子铭也是紧皱着眉头,面色很不好看。
大清早的闻到这味儿,真是隔夜的饭都能吐出来了,呕!
洛萤自己早已悄悄屏息,咳,眼前这种情况,自然是出自她的手笔。
当然,此刻她是不敢跟身边这两位掌柜坦言的。
被林家老爷请出来之前,她就交代了少年头过来搞事儿。
每天晨起挑粪水的都会过来,而她只需要借用那么一丢丢。
当然,如果不是当铺之内实在无人可用,也不会让少年头来干这个活。
洛萤斥巨资一个大洋雇佣他,又让他花一个小洋贿赂了那挑粪的,稍微破坏了一下天桥胡同的公共环境。
当然,现在也没有什么公共环境可言。
王小田捏着鼻子实在忍不住换了口气,这一换气,脸顿时绿了。
这味儿,又腥又臭又骚,老鼻子臭了!
在头道胡同转二道胡同的转弯口,三人齐齐停下了脚步。
此刻的臭味更加猛烈,洛萤看着地上被一滩夜香阻碍住去路的目标。
那是一双鲜红似血,珍珠光润的精美红绣鞋。
洛萤一步上前,语带惊喜:“哟,又见面了,秀儿,我们好有缘呐!”
“相逢就是有缘,不如去我们家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