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到将军府要横跨半个京城,容怀坐在车銮里,手肘支在窗棂上眺望曲折蜿蜒的京城长街,起初出宫这条路还算通畅无阻,街头上来往的都是行人,见到马车都会及时避让。
街头一群小孩嬉笑打闹,追逐着一颗蹴鞠从巷口里面钻出来,差点撞到车銮,小孩们身上裹着粗糙的布衣,不过五六岁年纪,却也知道这样的车銮座驾只有贵人才能享用,也吓得在原地瑟瑟发抖。就连侍卫长都吓了一跳,正准备开口斥责,容怀道:“把球还给他们便是,不必呵斥。”
侍卫长立即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把蹴鞠还给这群小孩:“下回当心着点。”
小孩们没有想到被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都听到了从车銮里传出来的声音轻柔温和,悦耳动听得过分,圆亮的眼睛蓦然微微睁大,一个个白嫩的脸上浮起绯红,都有些不知所措,眼里藏着一抹害羞。
晏灼也看到了这群小崽子们的表情,戏谑地勾起嘴角:“陛下真是宅心仁厚。”
“不过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罢了,”容怀语气慵懒。
晏灼不解,疑惑道:“陛下天生尊贵,养尊处优,如何能与他们有共情之处?”
容怀笑而不语。
那个天生尊贵,养尊处优的是原主,而他从来不是娇生惯养,真正的他,是从淤泥里一步步爬出来的。
车銮驶离繁华的街市之后,来到将军府附近,周围住的都是重臣或是勋贵门阀,车銮在一处岔路口停下来。
他们经过的小道是恭王府的后门,后门道路狭窄,只容一车正常通过恭王府,正好有马车外出,便挡住了他们前行的路。
容怀是微服出行,马车上并没有任何标识,恭王府车夫还以为是哪户富家子弟,便也没有退让,大声呵斥让他们后退,让出道路让他们先过。
帝王的座驾当然没有给臣子让路的道理,随侍们恍如未闻,于是两方就僵持住了。
“是何人胆大包天敢拦本王的车驾——”对面富丽堂皇的马车里正巧坐的正是恭王,见马车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一面骂骂咧咧,一面从马车里面探出头来。
容怀撩开车帘,恭王原本嘴上骂得正欢,看到这张脸顿时像被掐了嗓子的鸭子一样,一看到容怀那张脸,就想到观赏阁那日容苻血肉模糊的惨状,整个脸庞憋涨得通红:“皇兄……不,陛、陛下?!”
紧接着他又看到容怀旁边的晏灼,又回想起那天宛如炼狱般的夜宴,心脏都险些快要蹦出来:“晏,晏将军?”
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马车里面竟然坐了两尊煞神?
恭王浑身哆嗦,慌忙连滚带爬从车里跪出来,王府仆从车夫也慌里慌张双膝跪地,瑟瑟发抖。
“起吧,”容怀观察入微,注意到恭王眼神时不时往马车里瞟,透过朦胧的车帘隐约能看到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影,但他并未点破。
恭王汗如滚浆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大声呵斥底下的仆从:“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还发什么愣,还不赶紧给陛下腾位置——”
仆从连连应诺,立即把刚开出来马车又拉回府里。
恭王又端端正正的匍匐在地上:“恭送陛下。”
容怀将手放了下来,车帘随之落下,马车驶过两个街道,终于进了将军府大门,门口两尊庞大的石狮,朱梁上金匾大气巍峨。
“那是先帝御笔之宝?”容怀仰脸望向金匾上走笔如龙的一行字。
“是,”晏灼挥退了府里惶惶不安的仆从,陪着容怀往里走,“陛下如果得空,不如帮臣重题一笔?臣也正好换个牌匾。”
随侍内监额头往外冒冷汗:“……”
晏将军这话说的也未免也太恃宠而骄了,不仅当面嫌弃先皇的御笔,还向陛下讨要御笔,题写牌匾。
容怀轻声一笑,“那便今日吧。”
“臣领陛下去书房,”晏灼道。
府里仆从未免冲撞御驾,早就被远远打发了,亭台楼阁僻静幽深,从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走到府,草木荫隔之后就是书房,旁边紧邻着的就是晏灼平日里休息的卧房,清静安宁。
和容怀平日里翻看奏折的御书房相比,晏灼的书房朴实无华,里面的书卷甚至都很少,大多都是些军□□报收纳在书架上,宽敞的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房间里面的东西一眼就能望到底。
容怀随手题好了字,无意间瞥见桌案上精美的玉制画轴,认出这是他上次赏赐出去的,随手拿起来。
晏灼骤然想起上次他握着画轴做手工活的事情,忽然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容怀打开画轴,视线随之落在一块褐白交织的斑块上:“……”
晏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