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伯玉拢紧眉峰,他松开掌心,将褚时推倒在地。身子坠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巨大响声,轮椅跌倒,只有轮子发出哗啦哗啦的转动声音。
在殿外伺候的宫人,听到这般声音,皆是心中一惊。但众宫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有听见。
褚时仰躺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褚伯玉看着自己的手掌,微微出神。片刻后,褚伯玉走到褚时身旁,目光沉沉:“朕不会杀你。”
用这种简单的法子,除去一切隐患的做法,何尝不是一种懦弱。因为褚伯玉畏惧,宝扇会因为褚时,疏远他,背弃他,所以褚伯玉心中不安,想着只要褚时消失在世间,便一切恢复如旧。
但如今,褚伯玉不这般思虑了。
褚伯玉不再是当初那个,被褚时和宫人们诬陷、顺成帝嫌弃,却只会唯唯诺诺之人。褚伯玉要留着褚时,让褚时清楚,那些故弄玄虚,似是而非的小心思,如今被褚伯玉视为无物。
至于宝扇,更不可能因为褚时的丁点小伎俩,而托付芳心。
褚伯玉俯下身子,轻声说道:“朕的兰昭媛,如今瞧不上你。日后——更是绝无可能。”
褚伯玉转身离开,徒留褚时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他脖颈上一片青紫颜色,轻轻咳嗽便带动喉咙的疼痛。褚时裂开唇角,肆意大笑着,眼眸中布满嘲讽,却不是对于褚伯玉的,而是他自己的。
褚时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地激怒褚伯玉。因为嫉妒的男子,毫无理智可言。褚伯玉又是顺成帝的血脉,他今日能杀了褚时,来日,未尝不能因为妒火,要了那位兰昭媛的性命。毕竟,只有死人不会背叛,永远忠诚,可以让褚伯玉毫无担忧地禁锢在身边。
对于自己的性命,褚时却是半点担忧都无。于褚时而言,这条性命,本应在禁锢于地牢中时,便没有了存续的必要。那时安稳死去,好歹留了个体面。何至于如今,不良于行、苟延残喘,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如果能够借此机会,让褚伯玉亲自动手,使得自己成为褚伯玉的梦魇,便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一切落空。
褚时笑着笑着,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绯红的眼角,泛起晶莹的水光。转瞬之间,那抹水光却又消失不见。
……
褚伯玉步入太后宫殿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身带佩刀的钟将军。
“舅舅。”
闻言,钟将军轻轻颔首,说道:“陛下比去岁,长高了许多,目光也越发清明。”
褚伯玉心中一软,还没来得及和钟将军说上几句琐事。钟太后便扬声道:“伯玉,此次唤你前来,是为了立后一事。你后宫之中,只有兰昭媛一人,且她和恭王不清不楚……”
褚伯玉冷声道:“母后慎言,宝扇和恭王的关系,分外清楚。他们之间,除了兄嫂和弟弟之间这一关联,再无别的干系。”
钟太后面露不赞成之色,但不再提及此事,只道:“你疼爱宠幸兰昭媛,我并不插手。只是兰昭媛身份卑微,即使日后有子伴身,也顶多是个妃位。偌大的后宫,难不成你只守着一个兰妃过活。”
褚伯玉沉默不语,他抬头看着紧绷着眉眼的舅舅钟将军,语气平稳:“那母后以为,谁堪当皇后之尊?”
钟太后轻拨蔻甲,声音温和:“依照我看来,秀女之中,人才辈出。但若是仔细挑选,孙修撰之女孙如萱,和你有过几分缘分,她性子淡泊,不喜争抢,瞧着倒是极好。”
褚伯玉轻垂眼睑,掩盖住眼底的神色,他姿态温顺,如同过去许多次一般,听从钟太后的吩咐。
“母后做主便好。”
钟太后心中悬着的石头,这才堪堪落下。
钟将军陪着褚伯玉,在宫中行走。钟将军沉声道:“太后是为了你好。你想要兰昭媛那样温顺柔弱的妃子,宠爱便是。只你母后之前同淑妃,颇有间隙。她最是不喜柔弱可怜的女子,心有芥蒂也是自然的。立后这件事上,你依着你母后便是。日后,环肥燕瘦的女子,你疼惜哪个,她都不会再插手。”
褚伯玉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舅舅当年接我回皇宫,是因为你是我的舅舅,还是因为你是母后的兄长。”
钟将军拢眉,他虽然不明白褚伯玉为何要问这句话。正是因为钟将军是钟太后的兄长,才成了褚伯玉的舅舅。
钟将军常年待在边关战场,不懂什么弯弯绕绕。他如何想的,便原模原样地说了出来。褚伯玉面露清浅的笑意,说道:“理应如此。”
褚伯玉受大儒教诲,学习帝王之道,本应该摒除那些矫揉造作的心思。可褚伯玉的心中,仍旧对当年,来到蜀城,拯救于他的钟将军,抱着一丝依靠。
但是如今,一切皆已经明了。褚伯玉之所以能脱离苦难,坐稳帝王之位,是因为他顺从钟太后。从始至终,褚伯玉蜷缩在苦寒的蜀城,吃着酸涩的果子时,都不曾有人来救他。
他们救的,是钟太后之子,不是那个温吞怯懦,令人连声叹息的褚伯玉。
褚伯玉回到正殿时,身形微微踉跄。宫人连忙上前搀扶,褚伯玉却挥手让他退下。再坐在书桌前的褚伯玉,双眸之中,再无半分犹豫。:,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