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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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美好的一天从赖床开始。
难得同步的假期,要紧的事务都已经提前处理完毕。
两人都是出差许久才刚刚回来,决定好好休息一番之后,可以趁着空闲的时间去拜访一下亲朋好友,比如方一姨一家。
晚上的时候可以去看一场话剧演出,之后再一起慢慢散步回家。
——原本是这样计划的。
但早在第一步,这个计划就直接戛然而止了。
清晨七点四十五分,就有人按响了门铃,然后不由分说丢下了一只人形小怪兽。
不该把公寓的地址告诉第三个人的。
这是沈玄默清醒后唯一的念头。
02.
送孩子来的是沈玄默某位远亲。
一家人原本是来宁城旅游度假的,但孩子的母亲不小心受了伤,她的丈夫为此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顾不上照顾年幼的儿子,便只能暂时托付给唯一比较熟悉的沈玄默和顾白衣。
沈玄默跟这位远亲原本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有父母那辈勉强还有点交情,逢年过年也从没走动过。
真正熟悉起来还是源于顾白衣。
那对夫妻中的妻子是一位新闻记者,某一次去山村采访时不幸遇到了暴雨引发的山洪,当时顾白衣正好跟着剧组在附近拍戏。
突如其来的暴雨中断了拍摄,听说附近的村镇遭了灾,剧组很多人都报名了志愿者参与了救灾活动。
顾白衣救下来的人里面就有那位女记者。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又混乱,他们没什么时间交谈,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女记者特意带着丈夫亲自上门道谢。
经此一事,两方又发现彼此之间都有着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后来就渐渐熟悉起来。
这次不小心把自己送进医院似乎也是源于之前那场意外的后遗症。
丈夫担心妻子上次的伤还没有痊愈,又害怕后遗症难以治愈,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都难以抑制担忧焦虑。
他不想把这种压力带给孩子,也担心自己心慌忙碌之下照顾不好孩子,索性才想找人帮忙照看一一。
先被门铃声吵醒去开门的是顾白衣。
门外男人竭力压制着焦虑,尽量平和自然地说明情况,承诺晚上会过来接儿子。
在顾白衣点头答应下来之后,男人俯身抱了下儿子,低声嘱咐了两句“听两个叔叔的话”,便匆匆转身离开。
小孩儿名叫姜言诺,六七岁的年纪,相较于同龄的孩子来说,已经相当乖巧懂事了。
因为以前就见过好几次面,小孩儿对顾白衣并没有太畏惧排斥,只是揪着他的衣角忐忑不安地追问妈妈有没有事。
大概是没什么大碍的。
男人的焦虑更像是先前那场山洪的后遗症,差一点就失去爱人的心理阴影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除,因此很容
易小题大做。
顾白衣能一眼看出来,也是源于沈玄默有段时间也会显现出这种莫名的焦虑。
当初那场山洪爆发的时候,顾白衣人正在安全的地方,只是因为暴雨中断了通讯,报平安的消息好几个小时之后才成功发出去。
那时候沈玄默已经至少给他打了几十通电话。
沈玄默早就知道剧组的具体地址,也应当清楚那里仍是安全的地带,但担忧仍旧无法避免。
因为身在另一座城市,而且暴雨中断了交通,沈玄默自然是没有办法立刻赶过去的。
接到顾白衣的消息之后,沈玄默立刻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当时信号还不怎么好,短短几个文字消息也是转了半天才发出去几条,但电话还是勉强接通了。
信号断断续续,声音也有些失真,但至少比文字更能确定对方确实还安好。
沈玄默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来得及嘱咐一句注意安全。
隔天一早他就开车赶到了。
以公司名义连夜筹集并捐赠的救灾物资都要晚一步才抵达。
顾白衣在短消息和电话里都嘱咐过沈玄默好好在家待着,也不知道是没发出去,还是沈玄默压根不愿意听进去。
不过当时那种情况并不适合深究这些因果关系,有顾白衣身先士卒,沈玄默也不可能坐在一旁看戏。
等到忙完这边的事情回去,两人又因为长途的奔波疲惫到了极致,到家衣服都来不及换,几乎倒头就睡。
恢复精神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
高强度的体力消耗本应该很容易冲淡那些焦虑不安的情绪,顾白衣原本以为,至少在自己这一部分上,这件事就算是已经过去了。
沈玄默也并未因此责备或者哭诉过什么。
直到不知道第多少个早上,顾白衣都从一个足以让他感到呼吸困难的怀抱中惊醒,稍微动一下手臂都会被视作挣扎,然后换来更紧的拥抱——完全是在沈玄默没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
顾白衣这才后知后觉,那件事给沈玄默留下的心理阴影,似乎比他原先想象得还要深一些。
这其中或许还混杂着一些有关于死亡和穿越之类的前情。
好在时间和陪伴多少可以抚平一些。
03.
沈玄默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愣神。
他昨天回来得晚,三四个小时的睡眠远远不足以消除旅程中积攒的疲惫,睁开眼的刹那他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鸣。
顾白衣不想吵醒他,已经尽量放轻并且加快了动作,然而在身边空掉的刹那,沈玄默还是立刻就惊醒了。
听到外面的声音,心脏频率过快的跳动才稍稍平缓下来。
坦白来说,心情不是很好。
肉眼可见泡汤的假期,缺失的睡眠,被强行打破的独处空间……沈玄默没想到过自己也会有如此情绪化的时刻,好在理智还勉强在线。
一个成年人跟一个小孩子计
较,实在太不像话。()
顾白衣将小孩儿带进屋,关上大门,声音也尽量压低了,安慰他晚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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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卧室门口的时候,他看到沈玄默醒了,便顺手推开房门,简要跟他说了下经过,然后又说道:“你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时间还早。十点的时候我再叫你。”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沈玄默无形的怨气,小孩儿很小声地叫了声“叔叔”,就拉着顾白衣的衣角,默默地躲到了他身后。
相较之下,顾白衣看起来明显和蔼可亲得多。
顾白衣觉察到了这点小动作,无奈地笑了笑,用口型跟沈玄默说——就这一天。
沈玄默听出的潜台词是,别跟小孩子计较。
他微微挑了下眉,视线落到那个小孩儿的脸上,微微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点莫名的不爽慢慢平歇下去。
“睡吧。我们就待在客厅。”顾白衣带上房门,最后顿了顿,没有彻底关上门,留了一条缝。
这个时间段的电视动画刚刚播完,顾白衣给小朋友拿了些吃的,然后又去书房找了两本带插画的书,轻声给他念书里的故事。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很快他就放松下来,不再像是刚进门时那样惴惴不安了。
卧室里的沈玄默也能听到外面温柔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睡得着了,但不知不觉就闭着眼睛慢慢沉入了梦乡。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变得热烈起来,穿透窗口处的薄纱窗帘,撒了一地摇曳的树影。
沈玄默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快十点半了。
顾白衣正好在这时候敲了下卧室的房门:“醒了吗?”
沈玄默“嗯”了一声。
这一觉睡得很沉,原先沉甸甸的疲倦感几乎一扫而空。
——效果比在外面睡满十个小时还好一些。
或许就是“家”自带的安抚特效。
沈玄默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顾白衣在外面说起姜言诺父母的事,这一上午的时间,一部分检查结果已经出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由于医生建议暂时不要随意走动,再加上一些检查和住院的手续没跑完,小朋友的爸爸一时半刻还脱不开身。
简而言之,他们确实得帮忙照看着这个小孩子——至少到晚上。
沈玄默扣好最后一颗纽扣,推开房门走出去,就看到顾白衣正抱着小孩儿站在窗边,隔着玻璃看建筑间露出来的某座桥梁。
听见身后的动静时,两人齐刷刷地扭头看过去。
沈玄默动作一顿。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冲击。
他向来不怎么讨小孩子的喜欢,更不会主动去关注逗弄难以交流的人类幼崽,说不上讨厌,但也从体会不到什么可爱之处。
他跟姜家那对夫妻关系确实还不错,但远没到爱屋及乌的程度。
如果
() 夫妻俩当面拜托的是沈玄默,他当然也会应下这个举手之劳,只是心底多少还是会觉得麻烦。
哪怕所有见过那个孩子的人都会夸他很乖。
沈玄默对这种评价一直都没有什么概念,或者说并不会放在心上,直到此刻才隐约感觉这个乖巧的孩子确实很容易讨人喜欢。
尤其是跟顾白衣站在一起的时候。
顾白衣那张脸可谓是欺骗性的极致,而他怀中的小朋友同样长得漂亮精致,却没有一点吵闹跋扈的迹象,安安静静懵懵懂懂地看向屋子的主人。
确实可爱到惹人怜爱。
好像。
沈玄默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顾白衣打量了他的衣服两眼,催促道:“快去刷牙洗脸,一会儿还要去看方姨和小桃。”
这是之前就跟方一姨说好的事。
沈玄默视线往下移了几分,问:“他呢?一起带过去?”
顾白衣无奈叹气:“总不能把他丢下来。”
04.
顾白衣提前打了个电话。
对于他们要临时多带一个孩子去的事,方一姨和陶木桃都表示了欢迎。
陶木桃的大学放假早,以前的同学朋友都还没回来,这两天正闲得无聊。
挂了电话之后,她就特意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小孩子可能会喜欢的零食,回来的时候在楼下就碰到了刚下车的顾白衣和沈玄默。
顾白衣陪着小朋友坐在后座,但沈玄默动作快了一步,先下了车拉开后车门,将小朋友抱了出来。
就在车上颠簸的这一十分钟里,小孩儿已经睡过去了。
不过一到沈玄默怀里,他就立刻惊醒过来,下意识将视线转向四周,看到顾白衣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他仍然挣扎着要下来。
沈玄默便把他放到了地上。
陶木桃神色颇为古怪地看着这一幕——看到沈玄默抱孩子,画风确实挺维和的。
虽然沈玄默在她们母女面前表现得一直都很随和有礼。
但跟温馨这类的词,实在是不怎么沾的上边。
不过那个小孩儿显然跟沈玄默没那么熟,能下地之后就下意识地跑向了顾白衣的位置。
陶木桃也终于看清楚这个小朋友的相貌。
估计也就堪堪快要上小学的年纪,相较于同龄人来说显得有点内向到过头,但当顾白衣摸摸他的脑袋,给他介绍陶木桃,提醒他叫姐姐的时候,小朋友也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姐姐好”。
声音软糯,但口齿清晰,陶木桃瞬间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小孩子,但此刻她又觉得或许那只是因为以往见过的小孩子不够漂亮不够可爱不够乖巧。
陶木桃强忍住伸出魔爪去蹂|躏那张可爱脸蛋的欲|望,矜持地点了点头,只有目光暴露出了些许渴望。
顾白衣走到她的身
边,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购物袋,陶木桃这才想起来购物袋里还有个玩偶。
“刚刚买东西送的赠品,我家里已经没有地方放了。”陶木桃从袋子里翻找出一个两个巴掌大的小乌龟,顺手在小朋友面前晃了晃,“喜欢的话送给你。”
小朋友眼底透露出一丝丝渴望,却先看了眼顾白衣,带了点征询的意思。
看到顾白衣点头,他才伸手接过那只小乌龟,正正好能塞满怀抱。
他抿了抿唇角,露出点笑意,声音也比刚刚放松了一些:“谢谢姐姐,我很喜欢。”
之后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陶木桃和小朋友一起走在了前面,顾白衣落后了半步,等到沈玄默锁好车,才一起上了楼。
姜言诺的性格并不是真的像表现出来那样内向,倒更像是比同龄人成熟一些,喜好安静——据他父母所说,似乎也是受到了差点失去母亲的影响。
在出事之前,姜言诺性格要更开朗一些,平时调皮捣蛋的事也没少干。
恰好就是在某次捣蛋惹得父母生气后不久,妈妈就险些出了事,爸爸因此六神无主,慌乱之下将儿子塞给对门邻居就匆匆出发亲自去寻找妻子。
路途之中,爸爸也险些出了事故,万幸最后两人都是无惊无险。
直至三天之后,这对父母才成功联系上自己的孩子,报了平安。
对于天灾中心争分夺秒的成年人来说,三天时间转瞬即逝,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却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那般漫长。
在父母杳无音信的三天时间里,他一直惴惴不安,疑心是自己做了坏事害得父母失望,因此双双决定丢掉他。
做父母的平安回来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儿子的异常。
但除了安慰和陪伴,似乎也别无他法。
好在他们及时觉察到了,并且还有时间去慢慢弥补这部分的疏忽。
现在的姜言诺也只是比同龄人更安静一些。
当身边的人热情地夸奖他可爱,追问他的喜好,他也有问必答,渐渐放松下来之后,也会带点羞涩地朝她笑,展现出一些这个年龄该有的好奇心。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陶木桃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两个人,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两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她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这是你们亲戚家的孩子?”
顾白衣“嗯”了一声。
沈玄默听出她的一些言外之意,挑了下眉头:“你还有别的什么高见吗?”
“我还以为是你们当中的一个搞出来……”陶木桃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来回徘徊了一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或者两个人一起——”
顾白衣投来疑问的眼神。
陶木桃立刻刹住车,收回前言:“对不起是我看了乱七八糟的脏东西胡说八道——当我没说。”
目前似乎还没有那种超前的技术。
陶木桃说完飞快地扭回头敲了敲自家的门,她出门忘了带钥匙。
方
一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拉开了大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正要直接转身回厨房继续看她的锅时,余光瞥见了女儿手里牵着的小孩儿。
她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的话比陶木桃还要直白:“这是小白家的孩子?”
但她很快又想起了先前那通电话,顾白衣介绍的时候说的是沈玄默家的亲戚。
“这孩子……”方一姨的视线越过女儿的肩,在后面的两个男人脸上转了两圈,有那么一瞬间的惊疑简直和女儿如出一辙。
好在她的常识从未受到过类似的冲击,很快猜中了准确的答案。
“还挺巧的。”方一姨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你们两个的小孩。”
“更像他爸妈的集合体。”顾白衣委婉表达了一下小朋友父母双全尚在人世的事实,“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一看就是一家三口。”
方一姨又笑了一下,那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意思。
确实不该当着小朋友的面调侃这种话题。
但小朋友本人对此却有点好奇。
他乖乖坐到餐桌旁,陶木桃拆开一小盒布丁,拿了一把小勺子让他自己挖着吃。
但他的视线一直都不住地往顾白衣脸上飘。
“我长得很像顾叔叔吗?”小朋友问道,“邻居阿姨说我长得更像妈妈一点。”
只是对于小孩子来说,让他们自己来辨别这种相似点,还有些困难。
陶木桃把购物袋以及顾白衣两人带来的东西堆在一起,一边整理,一边抽空瞄了眼被提及的两人,谨慎地回答:“站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有点像。”
顾白衣不得不找出一点理由来:“他妈妈也姓顾。”
陶木桃有点惊讶:“所以也是你家亲戚?”
“在遇见之前完全没有任何交集,往前追溯个两三百年,说不定会沾点近亲关系。”顾白衣说道,“她跟我长得没那么像。”
但父母双方的基因融合却反倒造就了这种意外的巧合。
顾白衣自己其实很难从姜言诺身上找到自己过去的影子,不过鉴于已经不止一个人出言调侃过,他也不至于对此一无所觉。
“说不定血缘关系还挺近。”方一姨反倒比他更加笃定一些,“简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玄默将带来的东西放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正巧听见这一句。
他的目光在顾白衣和那个小孩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最后定格在了那个孩子的脸上。
他确实有点好奇,顾白衣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05.
午饭之后,两个男人主动接过了洗碗打扫卫生的活,方一姨进了房间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以前的旧相册。
被压在柜子最底下的相册封面已经泛黄,边角氤着一片水渍,还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边边角角都充满了时光的痕迹。
相册中大部分都是方一姨一家三口的照片,那时候他们家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直到亡夫去世之后照片就不多了。
() 不过是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不知道怎么对着镜头笑,后来也就逐渐失去了兴趣。
但在那之前的记忆,都被完好地记录了下来。
“顾白衣”的养母和方一姨是最好的朋友,后来那么多不幸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两家人还时不时地相约出去旅游,自然也在另一家的相册中留下了印记。
养母的遗物之中就有不少过去的照片,但在她去世之后,原主在精神恍惚之下,把那些照片一起埋进了母亲的坟墓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