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二十年,金秋送爽,天如水,月如霜。
秋海灿烂,嵊泗看海。
这是一个观海的好季节,所以世人口中亲切称呼为“小国舅”的曹某人,又忙里偷闲,到东海观海去了。
这一年,太子十八岁,二皇子十七岁,兄弟二人已经监国六年有余。
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他们在岁月中沉淀日久,也不如从前那般黏着“小舅舅”了,故而湛兮这一次出游东海,二人并没有相随。
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
大雍日新月异,百业疯涨,太子执政兴国,大雍王朝万事系于一身,他实在分身乏术。
二皇子则立志为天下扫平山海之阻碍,兴修道路、桥梁。
如今二皇子更是苦心孤诣于,要将从先秦时期到南北朝时期,在这片土地上开凿出来的大量运河通通衔接起来。
这些人工运河西到关中,南达广东,北到华北大平原,已然通达这片土地大量地区,只要将它们与天然河流全部连接起来,则可以实现由河道贯通全大雍的十之七八的地区的伟大目标!
不错,二皇子的目标便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开凿出一条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当世最伟大的水利工程——纵贯南北西东的大运河!
正如二皇子年幼时,随着湛兮周游天下,惯看人间苦厄后,自己所说的——
“民生之艰,因隔山海,交通闭塞,往来受阻,商贸不通,故难成活。因此,吾此生所愿——荡平山海,以兴民生!”
二皇子这些年随着时光的沉淀,也不如从前那般爱玩了,为开凿大运河之事,他已连续多个日月不眠不休地勾画图纸。
后果便是,累到了极致的他,在暖洋洋的昏黄灯火下,直接伏案睡了过去。
******
东宫。
哪怕月上梢头,太子也没有休息,蹙眉凝眸看着一张张奏折。
湛兮多年前为替两个外甥分忧,便提议的周章精简化改革,将奏折分级,制定奏折详细的格式,重要奏折不再允许官员没事就溜须拍马水字数,浪费统治者的时间精力。
有了公文特殊的精简要求与格式后,太子要轻松许多,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大雍的土地广袤无垠,各行各业日新月异、蒸蒸日上,他还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完全腾不开手,故而深夜了,他也未能歇下。
有一男子,以谛听兽纹金丝玄铁面具覆面,面具之下,是一双异族方有的绿色眼瞳。
他无声无息地跪在陛阶之下,低声道:“禀太子殿下,秦王殿下伏案睡着了,可要我等吹灯送殿下回床榻?”
“不必,”太子眼眸都未抬一下,“让他就这么睡着吧,你们若是吹灯或动他,该要惊醒他了。”
那人又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太子反倒是抬眸看了一眼那人宽肩窄腰的背影。
此人便是不良人的继承者,下一任不良帅,下一任谛听衙的殿前都指挥使。
多年前此子因种种不祥,出生即为父母所弃深林,万幸被丧子的母狼发现,视作亲子奶大。
他六七岁时,是太子游猎时发现了他,力排众议命人将他从狼群中带出,将他由狼教导成人,于他有再造之恩。
他对太子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太子开口,没有他不能去做的。
但就算如此,他也只是“将来”的不良帅与殿前都指挥使罢了。
太子垂眸,在格式严格,一板一眼的奏折上落笔一字——准。
如今不良人的统帅阶层有三个:不良帅、副帅、监察使。谛听衙同样,由殿前都指挥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共同领导。
这是三足鼎立之势,是制衡之上道。
******
不过……
估计燕青(眼青→绿眼)这家伙很快要上位了。
太子想到江离那日渐幽怨的眼神,甄道藏有事没事跑未来太子妃面前刷“上班苦、上班累、上班催人老还要人命”,以及身为他族叔的楚王世子李问真越发不客气地整日摸长锏手柄的动作……
看来他那乐不思蜀的阿耶,和心情低落就跑去看海的小舅舅,早晚还是要回来一趟的,不良人该更新换代了,不然老的那一批为了退休该要抗议了。
但是……
太子皱了皱眉,虽然新生代培养起来了,但是他们也都没六十五岁啊,真的需要那么早就退休了吗?
不自知的资本家·太子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又去拿另一张奏折,算了,随他们去吧……
******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殿下!秦王殿下还请止步,待奴去禀告太子殿下……”
太子一听是二皇子来了,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疾步往外走:“别拦着他!这是怎么了?”
“大哥!”二皇子带着哭腔的一声嚎,差点把太子吓得栽倒在地。
太子一个趔趄,扶住了门框才站稳,被二皇子吓得心神失守:“於菟,发生了何事?”
二皇子嗷嗷哭着扑向了太子,抱着太子就是一顿涕泗横流。
惊得太子心脏跳得快要骤停,声音都打着颤:“莫哭,你都多大人了,过两年可都要成家的了,冷静下来,告诉孤,发生了何事?”
“我、嗝,我做了个梦。”二皇子抽抽噎噎地说。
太子无语凝噎了半晌,终于缓和下来了,冷静地问:“是什么梦?”
二皇子像是小兔子一样红着眼睛,哭唧唧地说:“我梦见有人说要带小舅舅走……”
“啊……原来是这样啊。”太子有些无奈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