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田居9(1 / 2)

颜延之抬眼看向桌对面的好友:“兄长,后世对陛下,似是多有肯定。”

他说得谨慎了,楚棠的倾向性已然相当明显。

陶渊明默然,隔了好一会才悠悠一叹,道:“晋室种种我自知晓,然则我之曾祖受晋室深恩,延及我父,晋虽偏安,仍为正统,我岂可与贼子为伍?况官场浑浊,桓玄也好,刘裕也罢,俱为私利迷眼。

世道沦落,我已年老,早便歇下心思了。延之,你与我一样经历动荡,朝堂如何不消我赘言,只望你千万勿要忘了我的话,及时抽身,以图自保。”

颜延之知道这话的分量,时势动荡多变,自己本便是外放路上顺道而来,归还无期,此次很有可能就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故而兄长多次叮嘱,言辞切切。

他心内凄惶,认真地点头:“兄长放心,延之省得。”

【“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池鱼。”仕途的不得意让他再次萌生了田园之思,他决定从刘裕那里辞职了,但他也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到了建威参军刘静宣手下,这里离他的家近,他可以不必“心惮远役”。

同年,陶渊明写了一首诗,诗里说,伊余何为者,勉励从兹役?一形似有制,素襟不可易。园田日梦想,安得久离析?终怀在归舟,谅哉宜霜柏。

我是为了什么从事这些差役啊?我心里日日夜夜都在怀念田园,我怎么能离开那么久呢?他再一次辞官了。这是他第四次辞官,第五次,就是我们熟知的彭泽县令了。】

杜甫轻叹:“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何不早归?”

王维也是叹息:“五仕五隐,未得出路,陶潜亦是寥落之人。”

刘氏觉得意外:“相公不是对陶先生颇有微词吗?”

王维道:“我并不认同他的人生选择,但先生境遇实在寥落,我只是心有戚戚焉罢了。”

【终南朝四代,陶渊明质拙的诗作没有得到充分认同。唐代,李杜王孟等诗人接受了他的桃花源理想,却并未完全接受他的人生选择,王维、杜甫都对陶渊明进行了一定批评。

但我想这是时代使然,在大唐那样一个昂扬的盛世,每个人都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归隐田园在盛唐是不可想象的,“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如王孟这样的田园诗派翘楚,都有仕进之心。

但王维等人到底是发现了陶渊明,及至宋代,在那个以平淡为美的时代,陶渊明的地位急剧上升,几乎可与杜甫比肩,陶渊明,也成了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他的人格、他的桃花源理想、他的豪华落尽见真淳的诗风,影响了一代代文人,千载之下,如缕不绝。】

咸阳。

嬴政心中微怔:盛世者,文昌武治,百姓乐业,四夷咸服。那唐朝到底是有多强盛,才会被后代称作盛世,以至于让楚棠不经意提起,都那样理所当然,甚至暗含神往?

未央宫。

刘彻也有点酸:唐是汉后面的朝代,竟然在后世得了个盛世的称号,那岂不是说汉不如唐?汉武陛下有些微妙的不平衡了,比不过秦始皇就算了,怎么后面的朝代也比不上?

比起秦皇汉武的各有所思,太极宫中的贞观君臣就高兴多了。

“天佑大唐,天佑陛下,我朝在后世仍有盛世之称!”

有官员喜形于色的赞道,话音刚落,一道略显冷利的声音就开始反驳:

“天如何佑得?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以百姓为先,励精图治,才有盛世之期,难道我朝有成就,都是天赐的不成?”

那人想要争辩,一看,是素来刚直冷静的魏征魏大夫,默默闭上嘴。

李世民将臣子的官司看在眼里,朗笑着接话道:“魏卿说得是,所谓盛世,须是百姓乐业,关河宁定,无内忧,无外患。大唐虽定,犹有不及,朕德薄年少,尚需诸位大人勠力同心,方能实现后世之期,缔造一个盛世大唐。”

众臣俱是感受到这番话里的恳切与期许,纷纷拱手下拜:“愿助陛下共建盛世大唐!”

刚刚叹息完的王维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后世,好像还挺有名的?

杜甫则是面露激动:水镜说杜李王孟,那个李一定是李太白!自己与太白兄并称了!!

【还是回到王维的论陶诗,“陶潜任天真,其性颇耽酒。”以诗心见诗心,王维确实入木三分。

“任真”是陶渊明的品质,一方面是热爱自然,一方面是拒绝一切虚伪矫饰。陶渊明的归隐固然是如他自己所说的“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但也有对道德人格的坚守。】

【归隐之后的陶渊明生活实在潦倒,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士大夫在种田上有多高的天赋呢?所以他的现状是“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甚至,有时候他还要出去乞食。】

水镜上放出了他的《乞食》诗,颜延之抬眼去看:“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主人解余意,遗赠岂虚来”

他念不下去了,他想说兄长你受苦了,却在看到对方淡然的神色时将话咽了回去,即使惶惶如丧家之犬,兄长仍然心有持守,世俗苦楚,于他似乎无有挂碍。

北宋。

苏轼也在读水镜上的诗,即使他早已默诵于心许多遍:

“谈谐终日夕,觞至辄倾杯。情欣新知欢,言咏遂赋诗乞食之事对士人来说不可谓不窘迫,然而先生在主家馈赠时候便能放下挂碍,与之言谈终日,饮酒赋诗,欣欣然似有遇知交之意,可知先生之心,安平和乐。”

苏辙道:“当日吴均曾有‘望峰息心’之句,靖节先生之和乐,是因他对经纶事物已然息心,故而安贫乐道,而我等后人,便是望先生而息心吧!”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他并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孔子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以。于是陶渊明以诗明志,“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他确实是圣人之徒。

回到最初的问题,陶渊明的选择归隐,是否体现了一种消极的人生态度?答案当然不是。

从当初因为“亲老家贫”出仕,到最后不为五斗米折腰归于田园,陶渊明可以说亲身参与了晋宋两代的动荡。

他也曾尝试匡扶晋室,然而每一次都所托非人,面对污浊的世道和肮脏丑恶的统治集团,一个书生能做什么呢?他只能拒绝,只能离开,以这种决然的姿态进行抗争。他的归隐,何尝不是对世俗的反抗?

我没有办法再造新天,我也不愿与你们合作,我们桥归桥,路归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说得好!”王绩豁然站起,神色激动。“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先生是真名士!”

宣州,谢朓楼上,李白大声吟诵着诗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白居易摇头感慨:“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陶潜也是一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