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好处这一点,方临渊不幸在这个早晨领教了个彻底。
许是那人本就是狐狸化的人形,最是阴狠狡诈,偏又记仇,一旦叼住了对方的喉咙,便是丁点委屈都是要加倍讨地还回来。
……不过一封和离书而已,便将人天上地下地扯过几个来回,也不肯罢休。
铺天盖地的亲吻之中,方临渊艰难应对着那不留余地的侵略。
他甚至不敢颤抖。
因为凡碰见哪处令他稍有战栗了,这狐狸便会流连在那儿反复辗转,一边将他逼得退无可退几乎要崩溃,又要在他抖得最厉害时,一遍遍问他,还和离吗。
到后来,方临渊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在点头还是摇头了。
紧实白皙的肌理上绽开了红樱,像簌簌落在漫天雪地中的梅蕊。
陈年的疤痕被复又描摹过一遍,腰后的那道尤其受到了关照,以至于身受刀伤之际都可强忍着不发一语的将军,在这样的时刻反倒颤抖着红了眼眶,绷紧了脖颈像是引颈受戮的羊,将脆弱的喉管绷成一条流畅的线。
再到后来,赵璴开始问他别的话了。
问他是否爱他,有多爱他,那么是爱他惠风徐徐,还是爱他骤雨打荷。
可哪一种回答都不是生路。
方临渊不知自己翻来覆去死过多少回。
直到窗外的夕阳染红床帷的缝隙,方临渊暂且得了救。
便是于虎牢关外鏖战半月都不觉疲惫的他,也才此时软了筋骨,躺在被褥间时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不再有。
而那只餍足的狐狸,还慵懒地埋首于无力反抗的猎物颈间,不肯离开。
他微眯着眼,细细地嗅闻过,啄食过,尖锐的犬齿划过皮肉。
方临渊难免又被他留下了一寸寸的标记,片刻又被拉起了脱力的手,挨个吻过手指。
“冷不冷?”赵璴轻轻问他。
方临渊没劲儿摇头,只能任由赵璴将锦被拉起,将雪中星点的红梅遮了起来。
“还是要走吗?”
赵璴吻遍了他一整只手,又俯下身来,轻轻抚着他的脸颊。
方临渊吓得眼睫微微一颤。
他干什么?若是还走,难道还要再来?
他从前只知严刑酷吏是最消磨人意志的。却不料如此……天上地下地走过一遭,更能磨得人筋骨都软了。
他不由得睁眼看向赵璴。
小将军的容貌本就俊秀英朗,眼下一双眼尾绯红都未褪去,雾蒙蒙的一双眼带着惊惧看向对方,可怜兮兮的,并不自知有多勾人。
便是此时的赵璴,喉中都忍不住叹出气息来。
使得他原本就轻而和缓的语调,放得愈发柔了。
“昨日才说爱我,今天便头也不回地要跑。”他说。“还这样委屈?”
“我不是要抛下你。”方临渊的嗓子哑得厉害。
许是这样暧昧的气氛和现下的脱力,让他的情绪也比往日脆弱些。
对上赵璴的眼睛,方临渊顿了顿,却仍接着说道。
“你大业既成,是要做皇上的。我即便能在后宫里做妃嫔,也不能与你生出孩子来。你我可以不在意,可天下需有承嗣。”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在赵璴的注视下偏开眼去,喉咙有些细微的凝滞。
“难道我爱你,就要看你为我承担这样的动荡吗?”
他微一停顿。
“……又或者我与其他人一并侍奉你,我也做不到。”
昏暗的光线下,赵璴没看见他眼中闪起的水光,只是在听到他这句话时,轻轻地笑了一声。
“越讲越离奇了。还没下我的床榻,就想着让旁人来侍奉我?”他说着,抬手轻轻顺着方临渊的下巴,将他的视线转了回来。
“若非要孩子,你替我生一个不就行了。”
“我生什么孩子!”
方临渊一愣,伸手就要推开赵璴。
他声音稍大了些,嗓音中的哽咽也藏不住了。
眼中蓄积的一滴泪也跟着滑落下来。
赵璴这回慌了手脚。
“好了,好了。”他当即伸手,将方临渊整个搂进了怀中,一手拍他的背,一手顺他的后脑,轻声哄道。
“在与你玩笑呢,不哭。”
方临渊强想咽下喉咙中的抽噎。
怎么又开始了!男子汉大丈夫,整日抽抽搭搭,成什么样子了!
可他越想忍,却偏越咽不下去,直到赵璴顺着背脊将他气息捋匀,才稍稍压下几分。
“你这样想,与我直说不就好了?”赵璴轻声说着,将他抱紧了。“多大的事,我还以为你又改了想法,不爱我了。”
“这怎么是小事。”方临渊反驳他。
“的确不是小事。”赵璴却说。“可是,若非如此,我何必要用这样的身份去面见朝臣?”
方临渊一愣。
“不是因为先皇后吗?”
抱着他的赵璴轻轻出了口气。
“她与我本来就是不同的两个人,我是男是女坐上皇位,她怎么会在意。”他说。
“我自己也明白,无论我用什么身份夺走那个位置,该还给她的公正,我也自会交给此后所有与她一样的人……”
说着,赵璴低下头,看向方临渊。
“这话可是你跟我说的,我一直记着呢。”
明明刚将人颠来倒去欺负过的狐狸,此时倒卖起乖来。
他难不成还想要夸奖了?
方临渊开口,正要说话,却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哽咽。
……丢死人了!
他连忙闭嘴,正顺着气拼命吞咽,便见赵璴垂下头去,在他额角轻轻吻了一下。
“还哭。”他语气佯作得很凶,尾音却轻轻柔柔的。“是哭过一次发觉管用了?我可不是那么心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