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安转头看去,便见是个酒楼,这会儿临近正午,正是食客正多的时候。
二楼摆了张说书的桌子,这会儿似乎是在说方临渊的本子。
这本子他听过,把方临渊夸得简直是战神转世。他们当时自是不爱听的,但夸他的话,怎么方临渊自己也不爱听?
他有些不解,却还是点头道:“是……”
方临渊指了指他,不忘说道:“我去处理下伤口就回来,你若敢有任何疏漏,我剥了你的皮。”
又威胁他。
李承安的表情难免有些不服气,别扭地应了一声。
却见方临渊转身,刚走出几步,却又认命地转了回来。
“那个事就算了。”他说。
“什么?”
“让人家烧话本子的事。”方临渊黑着脸说道。
“啊……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听见方临渊转过头去时候,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算了,大不了把自己戳聋……”
方临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四境街尾。
李承安则领着一众十六卫,按照方临渊的吩咐,在绿绮楼外静候锦衣卫离开。
“听里头的老鸨说,刚才那几个突厥人是来寻仇的。”旁边的十六卫小声议论道。
“寻仇?寻什么仇?”有卫兵问道。
“说是自己的相好跟着汉人跑了,跑到上京城来了。”那人说。“进京之后找了一圈,才找到了他相好消息,原是贪图绿绮楼的钱财和富贵,上这儿来卖身了……”
十六卫当中发出一阵惊叹。
“那他今日带刀来,岂不是……!”有人问道。
“是啊!是来杀相好的!”那卫兵小声道。
“幸好咱们将军身手矫捷……”
周遭的十六卫纷纷赞叹着,却又不忘偷眼来看李承安,像是怕他听到这话会生气。
毕竟副指挥使跟将军这样不对付,昨天还被将军弄了好大一个没脸。
却见李承安转过头来,黑着脸看他们。
“看我干什么?”他神色凶恶。
十六卫们登时不敢说话了。
却见李承安转开目光,神色虽凶,却是说道。
“今日若非将军在此,我的命就没了。”他说。“日后别的不管,若让我看见谁对他不恭敬,那就是打我的脸。”
十六卫们闻言连连应是,见他这么说,便也都不遮掩了。
“我们哪儿会不恭敬?咱们将军当真称得上盖世英雄!”
“是呀!昨儿个我父亲还从宫里听说了咱们在荣昌街布施的事,回来竟难得奖赏了我。”
“将军虽治军严格,但对我们真没得说!”
李承安转开了目光。
他承认之前是挺讨厌方临渊的。任谁第一次见面,也不会把他拽下马去,逼着他掏胡匪藏在嘴里的东西。
但是……
李承安的眼前还是不受控制地闪过方临渊单手握住匕首刀刃的模样。
他确实是个好人。他心道。
——
而另一边,隔着一道院墙,锦衣卫们有条不紊地将整座绿绮楼上下搜查了一番。
林子濯静立在四楼的楼梯口处,身侧站着那个穿着圆领长袍的中年人。
“邱大人,你知道我的原则。”他淡淡地说。“下不为例。”
站在他身侧的,正是当今户部盐运使邱朔。
邱朔有些讨好地笑了笑,凑近了他身侧一些,笑着说道:“林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对林子濯说:“那位得罪的可是上头的大人物,那也是陛下身边的左膀右臂不是?替那位扫清些障碍,我这也是带着咱们北镇抚司立功呐。”
邱朔笑得谄媚,林子濯却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与他挪开了距离。
便在这时,有锦衣卫来报,说楼上楼下已经搜遍了,没有任何异常,请他示下。
林子濯没再看邱朔一眼,只径自走上前去,走进了四楼正中的那间房子。
“去把那个取下来。”他推开了门,指了指窗前挂着的鹦鹉笼。
锦衣卫立刻上前,将那笼鹦鹉从窗上摘了下来。
却见林子濯目光一扫,最终落在了房中站在一旁的、容貌娇艳、柔弱而畏惧地缩在那儿的胡人舞姬。
“也请这位姑娘,随我们走一趟吧。”林子濯的目光在她面上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
方临渊回了府里。
因着他长嫂身体不好,安平侯府里是养了两个大夫的,医术都还不错。他恰好要换下身上的衣服,便省得再跑一趟医馆,直接在府中便把伤口处理了。
方临渊一回到府上,便派人去将大夫请去扶光轩。而自己则用另一只胳膊将染血的那只手稍稍一遮,大步回院子里去了。
却不料刚进院子,就看到吴顺海站在他院里,阴沉沉地候在他门前。
方临渊一愣。
“参见侯爷。”只见吴顺海低头行礼道。“殿下在里头等你。”
赵璴在这儿?他不是病还没好吗?
方临渊闻言面露不解,点了点头,抬腿跨过了门槛。
穿过前厅,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赵璴。
他脸色看起来还有些白,窗外光线又强,几乎将他的皮肤照成了透明的。以至于他眼下的乌青在阳光下透了出来,显出几分大病未愈的脆弱模样。
听见他进门,赵璴抬起了眼。
“你腹痛好了吗,怎么今日还出门?”方临渊开口问道。
却见赵璴垂下眼去,看向了他左边那只裹着血淋淋帕子的手。
他的眉心拧起来,眼神也因此变得有点冷。
方临渊猛地回过神,欲盖弥彰地将那只手藏在了身后。
遭了……光想着赵璴病还没好,把这个给忘记了。
却见赵璴凉凉地看向他:“别藏了,过来坐下。”
方临渊尴尬地笑了两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意外罢了,方才叫了大夫,马上就到了。”说着,他不忘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告诉长嫂啊,她爱哭。”
他刚坐下,正要招呼房中的侍女给他倒杯茶来,却见赵璴抬眼看向立在一旁的绢素。
便见绢素双手捧了个小箱,放在了他面前。
“伸手。”赵璴说着,垂眼打开了那只箱子。
是有什么东西要给他?还弄得神神秘秘的。
方临渊不明所以地伸出了手。
却见赵璴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仿佛是以为他在装聋作哑似的:“另一只。”
便见赵璴面前的那个箱子里头瓶瓶罐罐的有不少东西,还放了一卷雪白的绢布。
竟都是用来包扎伤口的药。
方临渊好奇地往那箱子里看,刚伸过脖子去,却见对面的赵璴直起了身来。
柔软的发丝拂过方临渊的耳侧,他不由得往旁边一躲,便被赵璴一把捉住了手腕。
赵璴的手很凉,像是冷而硬的玉璧环上了他的手腕。方临渊手指一哆嗦,便已然被赵璴拉起了手,手心朝上地拽到了面前。
方临渊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总觉得两个男人这样拉来拉去的有些怪,但偏生赵璴的手碰在身上总有种似活物而非活物的感觉,像是纠缠而上的妖,又像是盘桓游过的蛇。
让他一时竟想不起来闪躲。
幸好,待将他的手手心朝上平放在了桌面上,赵璴就松开了他。
“别动。”赵璴不忘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