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黄公公走这一遭。”他便替赵璴出声回应道。
黄内官闻言笑起来,一边引着二人朝宫内走去,一边笑着说道:“能伺候侯爷与公主,这是奴婢的福气。陛下挂念公主,今日见了公主与侯爷这般恩爱,定能放心了。”
“陛下慈心。”方临渊道。“前些日入宫时还听陛下咳了两声,怕是冬日风寒,这些日可好全了?”
“劳侯爷记挂,侯爷只管放心。只是陛下操劳国事,有时难免顾不得自己的身子……”
二人一路相谈甚欢,并肩在侧的赵璴目光略一逡巡,难免有些意外。
方临渊此时这番游刃有余、进退得宜的模样,倒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便是方才搀扶他时,神情态度也温柔得体,连黄纬这样的老狐狸都看不出端倪。
赵璴略一垂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轻易便遮住了他眼中的打量。
他也恰在垂眼时看见,方临渊垂落在身侧、藏在貂裘中的手。
它指骨蜷起,不舒服似的捏着,搓来搓去的,像个被弄脏了衣裙的姑娘,懊恼又羞愤。
那是方才与他相携的那只手。
赵璴垂着眼,嘴唇轻轻一扬。
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他懒洋洋地心想。
——
方临渊一路与黄纬交谈着,行过宫门前宽阔的广场,朝着清宁殿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华服公子身后跟着几个内侍,遥遥从文华殿的方向朝宫门处走来,迎面瞧见了他们。
那公子微微一愣,连脚步都停住了。
赵璴抬眼,便看见了那人。
瞿华骏,礼部尚书的二公子。
赵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厌烦。
这人是三皇子赵瑾的伴读,从小便被遴选入宫,是陪着三皇子长大的跟班之一。
赵瑾从小与他不对付,寻着由头地找他麻烦,瞿华骏这小子就跟在旁边帮凶。谁知年岁渐长,这小子不跟着起哄了,看他的眼神却愈发恶心起来。
直到五年前,瞿华骏在一次宴后将他堵在了御花园中。
“你还有一年及笄,到时我便让父亲去求皇上,让我娶你为妻。”他挡在赵璴面前,昂首挺胸,神色倨傲又得意。
赵璴皱眉,尚未言语,就听见那小子接着说道:“没事,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个子太高,也不会嫌弃你母亲是废后。只是我不喜欢太冷漠的女子,此后你要学着温柔顺从些。”
当时,赵璴用看弱智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径自走了。
路过他时,赵璴不忘身形一侧,一肩将他撞得摔进旁边的花丛里,滚了一头一脸的雪。
却不料自此之后,这小子便开始没完没了地纠缠他,甚至将他的厌弃硬说成害羞。
直到他母后去世,他自请守孝三年,瞿华骏才暂且消停下来。
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神,赵璴一阵反胃,垂下眼去。
而旁侧的方临渊也看见了那人。
他很早就去了边关,上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并不认得几个,远处那人自然也不认识。
只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受伤,又有点嫉恨,像是和他有仇。
下一刻,那人便脚步一转,不顾身后的内侍阻拦,大步朝着他们走来。
“瞿公子万安。”那人走近,黄纬在旁侧笑眯眯地行礼道。“瞿公子今日可是又入宫来陪三殿下读书的?”
瞿华骏却没搭腔,一双眼直蹿火地盯着方临渊。
姓瞿……礼部尚书似乎就姓瞿来着。
不等方临渊开口,面前这人便直勾勾地盯着他,讥诮道:“安平侯大胜归来,又得陛下赐婚,如今街头巷尾流传的皆是您与公主的美谈,当真令我等艳羡不已啊!”
方临渊一愣。
街头巷尾?他不过成个婚,竟引得市井街头都议论起来了?
“他们都说什么了?”他紧张地问道。
若真是将他二人传成一对神仙眷侣,那待赵璴身份大白那日,他方临渊还做不做人了!
可是,瞿华骏没回答他,看向他的眼神却更加怨恨。
这小子,武将出身还这么会装腔作势?明知故问,不就是在我面前显摆他娶到了公主吗!
瞿华骏连忙看向赵璴。
公主殿下您可瞧见,此人一副小人作派,当真非你良人啊!
可是,公主那双翦水般的、美艳无两却又清冷无情似观音的双眼,此时却专注地、安静地看着那个武夫。
那朵他多年未曾采撷到手的山巅莲,竟就这么落在了旁人怀里。
瞿华骏的牙都要咬碎了。
而片刻未得到答案的方临渊,也立时回过了神来。
眼看着瞿华骏紧盯着赵璴的那副受伤的眼神,方临渊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赵璴啊,难怪看他的眼神像要吃人。
方临渊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兄弟,有些人没娶到未必是坏事。
真要娶到他,你怕是比今日还要受伤。